红枫望着这张崭新的卖身契,扯了扯唇角,抬起手指,轻轻捏住,视线在纸张一字一句掠过。
那墨迹已干透,字迹工整却透着几分刻意的紧迫,显然是临时着急赶制出来的。
从“立契人”到“甘愿自卖自身”,每一字都如锁链,束缚着他的命运。
“……呵呵,多谢妈妈成全了。”他朝着老鸨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如水,眼底却闪过难以察觉的凉意。
老鸨勉强违抗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红枫公子言重了。”
顿了顿,她昂着头,额角冷汗淋漓,眼中满是恐惧与乞求,“只求红枫公子能够帮忙,看在我这几天都好生招待的份上,高抬贵手,绕过我们醉月楼,救我一条小命吧!求红枫公子了!”
说着,她就低头匍匐在地,磕了两个响头,发髻松散,额头与地板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花枝招展的衣裳上沾了污渍,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分往日里在楼子里趾高气扬的妈妈风范。
她很看得懂形势,这位理阳公府的少爷,是想给自己的心上人报仇,所以才迁怒的。
也怪她自己得意忘形,竟是忘了揣摩这些高门贵胄的心思,居然还想跟他们讨价还价。
她更是没料到,这些贵人竟然这么小气又没耐性……
现在她祈祷,红枫能看在这几天的香火情上,愿意说和说,让黎昭群放了自家一条生路。
她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中含着恳求的泪光。
闻言,红枫眯了眯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他其实很清楚,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善茬。
她表面恭敬,实则心狠手辣,为了一点目标头小利可以毫不犹豫地出卖别人。
走这样灰色地带的人又哪里会是善男信女呢?
她们笑脸迎人时,手中藏却着刀子,嘴上说着好听的,心里盘算的却是如何从人身上榨取更多。
他也是这样的地方出来的,太清楚他们会用什么手段逼良为娼了。
那些小姑娘们初来乍到时的惊恐、无助、绝望,他看得太多了。
于是,他只垂着眉眼看着痛哭流泪的老鸨,没有吱声,清隽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只有双眼深邃如古井,平静无波。
但很快也不需要他来出声了,因为楼下突然传出了一阵骚动。
脚步声、呵斥声,此起彼伏。
老鸨面色骤变,从惨白转为铁青,又变成死灰。
她双腿一软,犹如一滩烂泥,直接哆哆哆嗦地瘫软在地,嘴里发出类似野兽被围困时的呜咽声。
“肃静!奉县令大人之令,查封醉月楼!”
一声洪亮的喝令在楼梯口炸响,震得门扉都微微翁动。
一群衙役在捕头的带领下,气势汹涌地冲上楼来。
他们身着统一的黑红的衙役制服,腰间佩刀,气势凛然,踏步上前,霎时间将狭窄的楼道挤得满满当当
为首的捕头身材魁梧,面容严肃,眼眸如鹰隼般锐利。
他目光如电,扫视一圈,目光先在红枫身上稍作停留,又转向黎昭群,面容顿时舒展开,三两步走上前来,拱手一礼,态度恭敬。
“黎公子,你可安然无恙?我等奉大人之名,特地前来,不知您可有什么吩咐?”
黎昭群神色淡淡,“按照规矩办事就成。把这醉月楼里里外外查清楚,可有强逼民女民男的情况出现!”
“是。”捕头颔首,眼角余光掠过瘫倒在地老鸨,嘴角闪过一丝不屑的冷笑。
老鸨闻言,面如土色,颤抖着声音道:“大,大人,我们醉月楼一直以来,都是守法的,从不做,从不做那等见不得人的勾当啊……”
她的嘴唇哆嗦着,已然说不出完整的话来,额头上的冷汗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滚落下来。
捕头冷冷望来,眼神冷漠,“有没有的,我们自是会查!来人,都去搜搜,把这楼子搜查清楚了!绝不能放过任何纰漏。”
“是!”
衙役们高声应和,声音洪亮整齐,回荡在原本只闻莺歌燕语的楼阁之中。
他们迅速分散开来,有条不紊地开始搜查。
厚重的靴子踏在木质楼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扇扇雕花的门被粗暴地推开,锦帐绣幔被掀开查看,精致的漆器家具被翻查。
那些往日里撒野嚣张的龟奴打手们,此刻一个个都噤若寒蝉,靠在墙角瑟瑟发抖,生怕惹祸上身。
红枫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修长的手指仍然捏着那张卖身契,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这样锦绣芙蓉堆,表面上越是风雅,骨子里就越是藏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多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两名衙役押着一个面色灰败的账房先生上来,手里还拿着几本账册。
“大人,我们在地窖里找到了这些!”其中一名衙役将账册递给捕头,“这是他们的真账,记录了所有见不得人的交易!”
捕头接过账册,翻了几页,脸色越发阴沉。
“果不其然,贩卖人口、强买良家女子、收取保护费、行贿官员......罪证确凿!老鸨,你还有何话说?”
老鸨听闻,浑身一软,彻底瘫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泪流满面,声音哀戚:“大人饶命啊!小、小妇人实在不知情啊!”
捕头冷笑一声,不再理会她的狡辩。
就在此时,又有衙役从后院匆匆赶来,脸上带着愤怒与震惊。
“大人!后院发现两名被奄奄一息的女子,伤势严重!”
捕头闻言,眉头紧锁,厉声喝道:“带我去看看!”
红枫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黎昭群见状,也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