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我开车来到几百公里外的里昂,没有按照拉菲特上校的建议去看兵团的心理医生,而是去看皮埃尔医生,一个很有名气的私人开业的心理医生。
政府指定的心理医生每次行动归来必然要约见我,然而我并不信任他们,她/他给我的感觉不过是屠宰场的屠夫,只是不是杀猪而是阉杀我的情感。我知道如何应付他们的问题,所以迄今为止我的精神鉴定都是稳定。
我曾经秘密去西德见过一个当地著名的心理医生,他颇为善于和人沟通,知道如何的探寻别人的心理秘密而又不让人反感。可惜距离实在太远,他的病人也多,很难在我需要的时间能够见我。他推荐了里昂的皮埃尔医生,说是他所见过年轻一代的最优秀心理医生。过去半年我一直拖延,直到今天才能成行。
我在里昂的一家小旅馆住下,吃过午饭,悠闲的沿着索恩河边散步,来到一座古雅的小楼,皮埃尔医生的办公室就在三楼。当我和皮埃尔医生面对面的坐下时,不禁有些吃惊。西德医生给我的感觉皮埃尔医生是个男性,而她不仅是女性,年纪也不超过三十岁,还是一个很漂亮的法国女人。
皮埃尔医生让我坐在长条沙发上,她坐在斜对面的皮椅上,说,“很高兴能见到你,汉森先生。我接到斯穆莱医生的信件,半年来一直等你前来。”
“嗯?”我疑惑的看着她,开始有些后悔此次的跋涉,感觉浪费时间。我并不在乎皮埃尔医生是一个女人,也不在乎她的漂亮,但我很在意她的年龄,她太年轻了,一个心理学医生从学校毕业到拿到独立行医执照至少要等到26、27岁,三四年的开业时间有些太短,她既没有足够的人生经验,又没有足够的职业经验来帮助我。
皮埃尔微笑的解释,“你误会了,汉森先生,我们医生间的联系纯粹是职业上的交流。斯穆莱医生认为你是个很有趣的案例,有些违背我们传统的理论。他很遗憾不能过多地了解你,不能继续提供诊断。你要知道,他是一个说话严谨的专家,也是我博士指导教授,我的实习就是在他的诊所完成,自然对让他遗憾的人抱有很大的兴趣。”
“我很高兴能够满足你的好奇心,也算是我对心理学的一点贡献!”我不无讽刺地说道。
皮埃尔依然微笑着看着我,“汉森先生,您似乎对我有种莫名的敌意,我不是你的敌人,恰恰相反,我是你的朋友,是帮助你了解自己内心的朋友。”她的笑容美丽自然,可她的自信却让我有些上火。
“皮埃尔医生,我找你来不是请你做我的朋友,我还没有过三百法郎一个小时的朋友,将来也不会有。我来是想听听你这位专家的意见,不过看情况今天似乎我找错了专家!”我有意的加重“专家”二字的语气。
“汉森先生,为什么不说说你的问题?不论怎样,你都己经支付了三个小时的费用,我每个小时收费三百法郎,自然价有所值。你听听我的意见,或许会有些收获。”当初约见皮埃尔办诊所的条件是先支付三个小时900法郎的费用,这个价格算上昂贵,一个外籍军团每月的薪水还不到600法郎。
“有时候我头很痛,做恶梦,无法睡觉。”沉默半晌,我终于开口说到。
皮埃尔轻松的靠着椅背,平静得看着我,示意我继续说,看我坚决的闭口,有些不解地说,“请继续,汉森先生!”
“这些问题还不够吗?”我有些不满的说道。
“汉森先生,人压力大了,自然会出现头痛、恶梦、失眠等症状,我相信你不是仅仅因为这些来找心理医生,起码不会专门来找我,是不是,汉森先生?”
我有些不情愿的点点头,又犹豫说道,“恶梦越来越频繁,每次醒来我会很头痛、烦躁、虚弱,很长时间才能恢复。”
“这些症状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约一年前,起初是一个月一次,现在则是每三天一次!”
皮埃尔点点头,她知道我是九个月前去德国医生那里求治。“你在梦中看到什么?能不能说说?”她注意到我身体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更专注的搜寻我的表情。
“一片稻田里,炮弹在四处爆炸,子弹到处乱飞,硝烟弥漫,很多人受伤,躺在地上**,我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叫不出声音,也不能挪动身体。看着一颗巨大的炮弹从天上落下,我却只能等待!”我的额头开始渗出汗水。
“你曾经是个士兵?参加过战争?”皮埃尔有些疑惑,公开来讲,法国已经十几年没有卷入战争,起码多数公众如此认为。
我知道皮埃尔的想法,没有出声,点点头。
“很久以前的事情?”她继续追问。
我犹豫,不知道该如何的回答。
皮埃尔没有坚持,换了个话题问道,“你的年龄?”
“二十五岁。”我如实地回答。
“啊!”皮埃尔忍不住惊叹道,她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年轻,我看起来更像是35岁,出生入死的职业带来的压力远远超过常人想象。不过公正来讲我也不是那么老态龙钟,中东的沙漠爆晒下的粗糙皮肤和脸上浓密的胡须肯定有些关系。“汉森先生,东亚男人往往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你却恰恰相反,算是特殊例子!”
“你说我是东亚人?”轮到我吃惊了,很少有人能够立刻认出我的出身。
皮埃尔点点头,说道,“是的,绝大多数人会认为你是南美人,可我长大的巴黎社区有很多的占婆人,我熟悉东亚人的体貌。”
她看着我不信服的样子,微笑继续说道,“我的职业让我必须仔细观察,很多人不知道,一个好的心理医生不仅仅是倾听,还要感受,包括用眼睛观察。我从事的这个职业已经快十年了,接触了几千名患者,可以注意到很多平常人忽略的细节。”
我叹了口气,无意再听下去,人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留心总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惊奇,眼前这个年轻的女人思想远比她艳丽的外表锐利刺眼,我几年来辛苦建立的伪装竟然在短短几分钟内让她揭穿。
皮埃尔把我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无意让我轻松脱钩,接着问道,“我需要知道你的家庭,你的过去。”
“我已经告诉你我的问题,我的家庭不是让我做恶梦的原因,不要浪费时间,皮埃尔医生!”我对她的问题有些不耐烦。
“汉森先生,你请我来治疗是因为我的专长,不能问相关的问题我将没法工作。如果你想治疗能够有结果,必须要和我无条件的配合!”她语气坚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