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价一件事情,绝大多数人愿意站在道德高度大谈真理、正义和大是大非,可我们生活的世界多是黑白交界的灰色地带,身处其中常常无法看清划分的界限。举个简单例子,为了制止毒品流入法国,我们经常就地处决科西嘉岛贩毒分子,冷血却极为的有效,每年数以千计的法国人不会因为毒品过量而横死。这种为了大众福祉的措施似乎并不为过,可是当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的时候,是不是已经迷失了目的?我们的工作中经常面临此类问题,如果有人说他的良心完全清白,那此人要么是没有良心的,要么是瞎子。每个人都面临此类挣扎,都必须要找到自己的应对方式,能够解决内心的疑问。
除了疑问,我们还知道自己的渺小。不要理解错误,每个能在我们圈子站住脚的人都有一番的身手,一技之长,都经受过常人难以想象的磨练,都经历过挑战自己体能、精神极限的训练。但是每个幸存下来的人都会告诉你,运气、偶然和机会是多么的重要,不论你多么的勇武、优秀、老练、智慧、准备,只需要一发子弹来给你的世界划上**,而且这颗子弹随时可能出现,有时候你不得不相信冥冥之中有个上帝在主宰一切,你的生存完全是别人决定。对于这种宿命没有认识和接受的人,根本无法忍受我们的生活和任务,迟早要崩溃出局。
一个特工、特种行动人员的生活是很单调和乏味的,好莱坞塑造的铁面硬汉、男人中的男人,那不过是众多侧面中的一个影像,为了这个耀眼的光环,我们付出的代价远远不为人所知。比如我们生活的圈子很小,真正熟悉的人极为的有限。现实的原因是没有组织愿意让手中的秘密武器被外界晓得,有意无意会对我们有很多的限制和隔离。自身的原因也不可以忽视,工作本身要求我们要能够忍受孤单,和自己作伴而不寂寞,总对陌生人总是保持戒备。这类人容易交朋友?
不论世界哪个国家,特种部队的圈子都很小。美国的海豹突击队活动地点是西海岸加利福尼亚训练营地外的一两个酒吧,陆军三角洲特种部队是南卡洛莱纳州某小镇的酒吧。英国的SAS则是在伦敦郊外某小镇的一个酒吧,法国是马赛城外一个酒吧,澳大利亚是墨尔本附近小城的酒吧。这些地方都是圈内人熟悉,外人去了极不受欢迎,也弄不明白进了什么地方,因为那些酒吧大多其貌不扬,很不起眼。但一个人一旦被接受,他就会发现自己突然找到一个家。
我们的生活之孤寂也因为感情关系的贫乏,高仓健、兰博般的硬汉形象很让情韵初开的少女喜欢,可甚少的女人能够忍受那种生活方式。十几年来我所见过的幸福婚姻肯定用一只手能够数得过来,加上稳定的男女朋友也不会超过两只手。多数女人想要得是生活的稳定,一个能够依靠的男人。可我们随时可能因为一个电话而失踪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还不要提时刻的存在死亡阴影。再坚定的女性也难免会厌倦,更何况我们都是难以交流的人。不单单是纪律要求的保密,更多是所见、所闻和所作很难解释,也很难让人接受。想象一下,如下的谈话会是什么效果?
女人,“亲爱的,你好吗?非洲工作的愉快吗?”
男人,“老掉牙的故事。一个地方官员为了发财,贪污救援物资,坐看几千名自己的同胞活活的饿死。我去杀了他。感觉不错,尤其是看着他脑浆四溅的时刻,很高兴能伸张点正义。不过,很快会有另外的混蛋顶替他的位置,悲惨的事情继续发生。哎,很多人真的牲畜不如!”
女,“。。。。。”。
也许一次两次类似的谈话很新鲜,但我敢保证时间一长两人间更多是尴尬的沉默,男人无法理解女人的天真,女人无法接受男人的冷血。看看警察、急诊室的护士的婚姻,他们大多无法保持稳定的婚姻,因为他们没有办法和配偶交流日常工作内容。而和这些人相比,我们的经历十倍的可怕。
我们是外形强悍的男人,但不是心硬如铁,几次感情上的挫折足以让多数人自我的封闭,拒绝相信传统爱情。酒吧成为生活固定场所绝非偶然,很多人不是酒鬼,不喜欢杯中之物,可没有几个人能够脱离那种轻松、忘怀的气氛。所以想想一群男人多数时间花在训练、准备、反复演练行动细节,难得的个人时间大多泡在酒吧中忘记精神荒漠的冰冷,甚少致情致爱的伴侣来分享简单生活的乐趣,这种人值得羡慕?
说到这里,我难免有些诚恐,人的思维认知大多拒绝复杂,倾向简单。我无意塑造超人形象,可也无意来自贬身份。人们对于我们的神秘和好奇是有原因的,不是人人都能成为我们的一员,也不是努力和汗水就能让你入门。事实上仅有极少数人能够进入这个行业,更少的人能够生存下来。公众极少知道我们不是一群四肢发达而嗜血的杀人机器,恰恰相反,体能和运动天赋不过是基本的条件,人们忽视的是我们的智力,有时候甚至连上级军官都没有意识到我们的聪颖程度。
美国的海豹突击队员的智力测试成绩是所有军种中最高的,超过核潜艇的工程师和军事学院未来军官们的成绩,而那些人被公认为军队最聪明的人。前苏联最精锐的特种部队是隶属于克格勃的阿尔法小组,所有成员本身都是克格勃军官。我们可以争辩克格勃的邪恶和功绩,不可否认的是克格勃军官的严格挑选和训练有素。法国人具有典型的欧洲人实用主义精神,挑选各种军人,公开的要求上从不提及,各类问卷考核却包括同一个考项,候选人的智力条件。兔酱特种兵九十年代的挑选看重的是两个考核标准,一个是智力测试(另一个是胃肠功能机器测试)。虽然兔酱的测试内容手段都有些原始和简单,可也让人明白侧重的标准。
曾经看过某人所写文章谈及兔酱特种兵挑选兵源是“非调皮捣蛋的不用”,当时差点喷血,不知道那个大佬在家闭门造车发明了这一人类新概念?!大名鼎鼎的恩格斯在军事上造诣不差,曾经说过如下一段话,“一个法国兵和一个非洲勇士交锋,百战百败;十个法国兵和十个非洲勇士的话,大体相当;而双方数量都是一百人,法国人百战百胜。”军队的战斗力不是靠个人的勇武,而是靠组织方式,有组织的军队必须军纪严明,越精锐的部队越是有纪律,这点同样反映在特种部队军人身上。
和公众的印象相反,特种军人的可怕不是因为有兰博般的孤胆英雄,而是行动小组的高度默契,如同机器般的紧密配合。特种军人的一个六人小组绝对不是简单的数字组合,他们在一起发挥的作用是乘法而不是加法。这一点任何稍微有点经验的人都会告诉你。而要想确保这些,每个个体必须要有高度的纪律和自觉,清楚自身的责任而不需要外界的监督。特种兵的挑选和训练之所以严格无比,很大程度上是要剔除所有性格上有所欠缺的人,调皮捣蛋、不能服从要求的人不论多么优秀都不可能成为这个集体的一员,让他们进来不过是在自己身边埋放定时炸弹。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加入这个行业?为了钱?毫无疑问,报酬是很优厚,可生命短暂钱再多不能够享用有什么意义?为了心跳?“玩的就是心跳”似乎是不错的解释,可世界上让人心跳的活动太多,其中绝大多数没有这么高的丧命风险,更不用提让人把手指甲一个个拔出来。我没有现成的答案,就我个人而言,曾经沧海难为水,经历了我所经历的,军团机械重复的生活已经没有吸引力。当初我不是心甘情愿地加入这片国际灰色地带,如今我已经喜欢上了。
我的生命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训练、准备、判断和瞬时情况分析,运气等非人力因素是每个正常生活普通人也要面对的。没有人估算自己横死的机率是多少,可是看看世界任何一个地点,至少每5秒钟会有人死于车祸等意外事故,谁敢说自己不是下一个牺牲品?当然我出现意外的机率要大于常人,可至少我能够死在自己喜爱的事情上,完全是自己的选择。
不论一个人多么的自我,他实际上可以选择的不多,来到这个世界不可以选择父母、出生地、时代、家庭、国籍、身体、性格等等,等等。真正成人后多数人不可以选择配偶、工作、老板,更不可能选择孩子、疾病和衰老。虽然人人自以为自由,实际上不过是个有思想的木偶人。一个人能够选择如何离开亦算是一大成就!
生命不是因为时间长短而有意义,更多在于我们做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