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月紧紧蹙着眉,上前一挑,初春节气盖的被褥还是很厚的,此刻却沉甸甸蓄满了水,被褥掀开,下方的床板湿哒哒的,从床板的缝隙处往下淌着水。

翠儿含了哭腔,她今日一大早便被一个姑姑支使着去河边洗衣裳,午后才堪堪洗完,马上又有一个女尼送来两大桶衣裳。

初来乍到,她不敢与人争执,就这么从白天洗到黑夜,晚上一回来,却发现整个床榻都浸了水。

正一筹莫展之际,姑娘也回来了,见着湿漉漉的床,脸色是一样的阴沉如冰,“谁干的?”

翠儿摇头,“奴婢也不知,一刻钟前一回屋,就已经是这样了”

孟清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从前她在淮南侯府之时,总是处处退让,步步忍耐,只觉得自己毕竟寄人篱下,能寻得一时的风平浪静也是好的。

却没想到,从前在侯府安身立命的路子,如今到了青云观却是行不通的。

这也是孟清月第一次认识到,对于有些人,一味忍让是没有用的,反而只会叫他们觉得自己好欺负,无休止的变本加厉。

暗夜无光,皎月失色,山野屋外的风声呼啸,从没糊紧的窗户缝里钻进来打在人脸上,一下一下火辣辣的生疼,孟清月温柔的转过身,轻轻为翠儿拭去脸上泪水,“好翠儿,难为你与我一起受了这么多苦,跟在我这个没用的主子身边,委屈你了。”

翠儿狠狠抿下眼底泪意,不想让姑娘担心,“不委屈,姑娘,翠儿从小就服饰您,为您做什么都是应当的”

孟清月眼底柔色更浓,随即便是一股强烈的悲伤上涌,只觉得自己无能,连带着身边人也要遭殃。

是呀,可不是她自己无能么?

孟长乐的丫鬟成日跟在她主子身边作威作福吃香喝辣,而自己的翠儿跟了自己,竟连一个好觉都睡不得。

她眸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再一睁眼,目光比冬日里的冰碴子还冷,“翠儿,我答应你,我们就只再忍这么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翠儿有些懵懵的,抬起头,看着孟清月。

孟清月勾起唇角,含了分不易察觉的凌厉,“若那起子人再有下次,再敢把主意打在我们主仆两人的头上,我纵然是拼了这条命,也决然不会咽下这口气!”

屋外的风渐渐小了,皎月上蒙着的乌云被缓慢慢的吹散,从云间溢出一股清晖来,青云观的小小厢房里,两个颠沛流离的姑娘相拥在一起,一个轻抚着另一个的背。

“翠儿不哭,没事的,今晚我们先随便对付一夜,明日一早,我就把我们今晚所受的委屈,悉数讨回来!”

镇国公府此刻欢天喜地,只因舅老爷不出两日便要回京,乔夫人素来与这位弟弟感情颇好,因此阖府上下都为此事十分上心。

而孟长乐这些时日来去国公府如同自家,国公府甚至还专为她准备了一处厢房,满屋的幽兰花香,紫檀八宝桌,翠镶玉屏风,就连枕头芯子都是用粟玉做的。

即便如此,乔夫人仍是唯恐委屈了女儿去,“长乐,你缺什么,短什么,尽管同伯母说,伯母一一给你弄来。”

孟长乐伏在乔夫人肩头,笑得柔婉可人。

这一夜,孟清月和翠儿是在长凳上度过的。

没办法,被褥实在太湿,就连床板浸了冷水都透着一股寒气,她们只好把干净的衣裳和袄子铺在长凳上,蜷缩着躺下,勉强对付一晚便也是了。

只是两个姑娘家就算身板再瘦弱,到底也是挤不下一条长凳的,两人就算侧着身子睡,也得时刻防备着不滚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