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如黛,花海素纱,远远望去,却见一道赤玄身影,端坐其中,明眸皓齿,眉眼如画,发尾高束,英姿飒爽,樱桃目光平静,却隐有别离的哀伤。
忽然,樱桃平静的面容一变,眸光闪烁,轻盈的风声中多了一道脚步声,利剑在手,欲引出鞘,猛然回头,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而来,樱桃动作一滞,疑惑道:“苏无名,你怎么会来?”
随即,樱桃似反应过来,美目一凝,质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来人正是苏无名,他手负腰间,腰背挺直,缓缓走来,闻及樱桃语气有异,也不着急,而是缓缓走到佳人面前,笑了笑,学着樱桃片刻之前的模样,盘腿安坐花间,这才解释道:“你此前被鼍神社社众袭击,被贺犀安置于暗探房,那时,你便经常至此,坐着发呆。”
樱桃看着坐下的苏无名,警惕之心尽去,翩翩然坐到了苏无名身侧,目光中却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你一直派人跟踪我?”
苏无名神色不变,目视远方,略微停顿,才轻声道:“不,是亲自跟踪!”说完,这才回过头,目光灼灼,注视着樱桃。
樱桃面庞一热,眼中的奇怪之色却是愈发明显,苏无名自知此言突兀,连忙收回视线,似是解释,底气略有不足道:“其目的是为了保护刺史之女的安全。”
樱桃又凝视了苏无名片刻,直把这个故作正经的书生看得不自在了,这才回过头,看向远方,长久的宁静,樱桃忽然展颜一笑,“喜君早就与我言说,他见过李鹬,知晓李鹬不可能有我这般大的女儿,想来,定也是早就告知于你,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刺史之女,又何来保护刺史之女的说法?”
说完,樱桃目光含笑,看向苏无名,闻言,苏无名那挺直的腰身豁然一僵,嘴角微微抽动,也不言语,只是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未得答复,可从苏无名的反应之中,樱桃却瞧出了答案,笑意更甚,也不再逼问。
片刻后,樱桃长舒一口气,似是想通什么,缓缓道:“我爹少时寒窗苦读,科考,却次次铩羽而归,十五年前,我爹又一次落榜后,从长安回到了家乡。”
樱桃的语气忽然低沉,苏无名敏锐地察觉到了身侧女子的情绪变化,目光移动,却见樱桃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名为悲痛的情绪,苏无名满眼心疼,却未曾言语,只是静静倾听樱桃的阐述。
樱桃略有哭腔,语气中是愤恨,也是悲伤,“却发现,我母亲被恶少李鹬所奸杀,李家买通官府,竟将我家报官告状的仆人褚四下了狱!”
樱桃忽然满是恨意,秀气的双手紧握成拳,“铁水灌喉,致其失声!”
苏无名的心狠狠一揪,目光低垂,他跟随恩师,大江南北皆有足迹,见惯了悲欢离合,人间苦难,可一颗心从未褪去热忱,听闻此等惨剧,仍是忍不住涌出悲愤与心疼,“所以,褚四口不能言,但,听觉如常,褚四是个忠仆啊!”
樱桃回头,看到了苏无名面上的心疼与感慨,情绪稍稍缓解,泛红的美目看着眼前之人,继续道:“当时我只有四岁,我爹本一介书生,更为了我的安全,故不敢复仇,带着我远走他乡,后来他将我交给了师父,自己潜回家乡复仇。”
苏无名感受到了樱桃的失落,道:“没有成功?”
樱桃点了点头,“回乡才知,仇人李鹬,已举家搬往洛阳,沦为乞丐的褚四劝我爹继续苦读,定会有报仇的一天,可阴差阳错,我爹屡试不中,却得知杀人凶犯李鹬,花钱买了斜封官!”
樱桃冷笑,事实如此,何其可笑,是非不分,黑白颠倒,莫过如此!
苏无名心底暗叹,叹朝堂黑暗,科举不公,叹善恶不明,报应不及,樱桃又道:“我爹怒火中烧,暗自跟随李鹬南下,找机会将其毒死,并修改了上任的告身,带着褚四,来到了宁湖!”
至此,褚萧声冒官一事,已然明了,此刻,樱桃放下心防,对苏无名敞开心怀,将这内心之中尘封的往事,一一述说,两人虽未言及其他,但那两颗陌生的心,却在不知不觉间愈加靠近,虽未言语一句情话,那不可言及的情愫,已在两人之间缓缓流淌。
山花烂漫,情溢山岗,两人不知道的是,身后的不远处,已经站立了一大帮子人,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二人的互动,虽听不清两人的话语,但,看着二人愈加靠近的身影,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
卢凌风笑意最甚,感慨道:“没想到,苏无名这个老成持重,又老是一副正经模样的家伙,竟会得樱桃这样的侠女青睐!”
裴喜君笑道:“义兄博学多才,心思细腻,刚直不阿,而知晓人情,这样的男子,樱桃姐姐会倾心,也不足为奇啊!”
听闻裴喜君的夸赞,卢凌风略有吃味,头微微昂起,目光瞥向身侧佳人,故作漫不经心道:“我怎么没看出来他苏无名有这般多优点啊!”
裴喜君心思玲珑,哪里会察觉不出卢凌风语气中的醋味,笑得眉眼如画,“卢参军你啊,此番出京一行,也是变了一个人,察民情,破诡案,造福百姓,如今,你比之长安之时,更像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将军了!”
闻言,卢凌风胸膛一挺,不愧是裴喜君,句句夸在了卢凌风的点上,你说他相貌不凡,说他武艺高强,说他少年英才,或许都不如一句为国为民来得有用!
卢凌风心头喜悦,目光却忽然深沉了些,举目眺望,宁湖近在眼前,这个少年得志,而又大起大落的范阳卢氏,不禁感慨道:“初出长安,我心如死灰,只想一死百了,官身尽去,报国无门,卢凌风空有一身报负武艺,又有何用!”
“可,卢凌风并非官迷,不是非做官不可。长安为官,虽叱咤一时,但,眼高手低,京城繁华,让我见不到民生之艰。南下一行,卢凌风自云霄跌落尘泥,褪去一身荣耀与权力,这才慢慢见到人间百态,世事维艰啊,人心之恶,更甚天灾无情,百姓之苦,多是为官之责,卢凌风无通天之能,惟愿竭尽全力,以护百姓安危!”
裴喜君看着身侧英武挺拔的卢凌风,目光中是盛不住的爱意,眼前的男子,意气风发,更胜往昔,但那一身桀骜尽去,如今,更是平添了一股成熟,一股令人心折的家国情怀!
此间场景,尽收上官瑶环眼中,如今身侧,早已不是那冷冰冰的深宫内苑,爱人相伴,好友环侧,此生如此,或许,一直这般下去,也是不错的选择!
成乙伫立,贪婪的呼吸着空气中芬芳的花香,裴兴高举粗糙的手掌,头颅微抬,看着明媚的阳光析出指缝。
卢凌风浑身僵直,感受着身侧佳人的贴近,却又不忍心拒绝,惹得心仪之人失落,裴喜君俏脸羞红,倚着卢凌风,目光凝视着苏无名与樱桃的背影,脑海中已在构思,回府之后,如何留存下这美好的画面。
费鸡师缀在几人身后,肆无忌惮饮着酒,与薛环分食着李伏蝉推荐的美食,目光含笑,老不正经地看着苏无名与卢凌风偷笑,
李伏蝉嬉笑玩闹,四处奔跑,采摘着那些摇曳的花朵,上官瑶环紧随其后,面容含笑,一点点为其收集着那些花朵,将那些纯白的,美好的,灿烂的,握成一捧美丽的花束……
而此刻,在众人享受宁湖的静谧之时,一封来自洛阳的书信,正快马加鞭地被人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