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济亚没有对这句评价作出回应,只是问道:
“对了,你还没跟我说你是哪个大——哪个学校的呢?”
她本来想问“哪个大学”,看到沈婕稚嫩的脸庞和矮小的身躯后,又改口了。
“市……”沈婕说:“是圣方济各中学的。”
“那岂不是郁璐颖的同学?”路济亚道:“你是跟郁璐颖——噢,你们这一波都是被波哥给弄进来的吧?”
才不是呢,沈婕心想,我看起来像太妹吗?
“你别告诉我,郁璐颖也是全教区的传奇。”沈婕笑道。
“那倒不至于,”路济亚压低了声音:“不过郁家在魔都,实在是太有名了。”
“噢。”沈婕说。
她犹记得,沈鸿生跟自己提起过,郁家的“艾斯德尔集团”,市值可还比他们米为集团高一点点。
“他们在一个世纪以前就是大家族了,”路济亚告诉沈婕:“听说我们这次夏令营的全部费用,都是郁家承担的。”
“噢?”沈婕说。
“往年夏令营还是要多少收点钱的,”路济亚解释道:“今年郁家全包了,所以就改成自由奉献了。”
全包可得花不少钱呐,不过对郁家来说也是毛毛雨,沈婕想。
“哎,路济亚,我一直有个事儿挺好奇的,”沈婕看了一眼前方遥远的郁璐颖,压低声音问道:“郁家这么有钱,为什么郁璐颖……过得这么拧巴?”
路济亚面露难色道:“按理来说,乱传别人的闲话,讲人家的家事,不是教友应该做的。”
“不方便说了就算了。”沈婕赶紧申明:“我无意窥探什么,就是因为好奇,一时随口就问了。”
路济亚低头想了一下:“其实这事儿很多人也都知道,郁特选老爷子有三个子女,郁璐颖的妈妈排行老二,长子么郁保禄,次子郁波。”
“嗯。”
“郁璐颖妈妈年轻的时候,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年轻人都会犯的错误嘛——详情我就不说了哈,总之郁特选老爷子震怒,等于是把她妈妈给破门了。
“波哥呢你也看到了,度奉献生活了嘛,所以郁家的产业基本上就是被郁保禄一个人给继承了,大概就是这样。”路济亚谨慎地发言道。
“明白。”沈婕道。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郁璐颖和她妈妈基本上是一种自生自灭的状态,连过春节都不回去的那种——听说啊,听说是这样,”路济亚道:“还有流言说,这一切都是郁保禄在幕后策划的,当然这都是没什么依据的纯粹阴谋论哈,唉,我不该提的。”
沈婕刚要进一步提问,大巴已经开始减速了。
在一阵哆嗦后,大巴完全停了下来,熄火。
“下车了下车了!”郁波嚷嚷起来:“小鬼头小丫头,醒醒!”
刚一下车,带鱼就开始夸张地大喘气。
“嘶哈嘶哈嘶哈嘶哈嘶哈……”
“你他妈哮喘啊。”肖尧一巴掌拍在了带鱼的后脑勺上。
“我正在呼吸大海的气味!”带鱼一本正经地说。
肖尧嗅了两下鼻子:“我感觉都是鱼腥味。”
“都是臭带鱼的味道。”郁璐颖补充道。
“管伊娘呃来!”带鱼显然是兴奋过头了:“沙滩!比基尼!妞儿!——喂,清蔚,陈鹿……”
此时一名郁波刚好从旁边走过,一脚踹在他的膝盖后方,带鱼一个趔趄,差点当场滑跪。
“不管怎么样,先去酒店把行李都放下吧。”肖尧面无表情地一手搀起带鱼,另一手拉起了郁璐颖。
这次夏令营一共来了六辆大巴,分别来自魔都、沆州和韫州三个教区,主题是“让爱走动”,据说规模属历年之最。
夏令营所下榻的“圣爱大酒店”装修得富丽堂皇,标准的海景宾馆,就算是在东启,也一看就便宜不到哪儿去。
无论是酒店的名字,还是酒店门口那恢弘的圣母山,都在告诉肖尧,老板是个“自己人”。
“我听他们说,房间都是不收钱的,吃饭都是食材成本价,不盈利。”带鱼绘声绘色地吹嘘道:“那老板可热心了。”
“哎,徐清……”
肖尧看到沈婕身穿小西装百褶裙,头上戴着绘有魔都教区标志的蓝鸭舌帽,闷着头拖着两个行李箱背着一个包往酒店里面走,身边还有另外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生,与她并肩前行,遂下意识地朝她挥了两下手,沈婕却像没听见也没看见一样,径直进去了。
“尧哥尧哥,帽子。”肖尧还没来得及失落,带鱼已经把那顶小蓝帽递了过来,肖尧转头一看,郁璐颖也已经戴上了。
“搞得跟中老年旅行团似的……”肖尧一边吐槽,一边戴上了鸭舌帽。
带鱼则把鸭舌帽反着戴:“尧哥,走啊,愣什么呢?”
“你看看内个内个,那边,斜着戴蓝帽的,啧,蓝袜子的,”肖尧眼睛直直地,推着带鱼和郁璐颖看:“你们快看,那是不是赵晓梅啊?”
“哪儿有斜戴帽子的啊……”带鱼说。
“就知道看女生的袜子……”郁璐颖说。
“欸,跑哪儿去了?”肖尧揉了揉眼睛,还是没能在一片小蓝帽中找到刚才那个身影。
“走了啦,还想着赵晓梅!”
三人走进“圣爱大酒店”的大堂,里面站的全是人,人声鼎沸。
夏令营后勤组的人正在声嘶力竭地维持着秩序,收学生们的身份证,以便统一进行登记。
“是他?”在人群中,肖尧注意到了一个矮矮胖胖,穿一身黑戴罗马领的男人,面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这人就是兵房天主堂碰到的李神父,在郁璐颖面前给他倒翘边捣蛋的家伙。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肖尧直接一个箭步上前,面色不善地喊道:“李神父!”
“哎呀,小肖啊!”那李神父居然还记得肖尧姓什么,走上前来非常热情地跟他握手:“你也来了,非常好,非常好。”
“李神父好。”郁璐颖客客气气地叫道,在肖尧的背后扯了一下。
“李神父,可否借一步说话,我有话问您。”肖尧道。
“好的好的好的,”李神父笑容可掬,连连点头道:“不过现在有一点点忙,等下午的时候——”
“你问什么啊问啊你!”郁璐颖急得一跺脚:“李神父您别理他,我们先去放行李了啊。”
说着,便把肖尧给硬拽走了。
“你干什么啊,别这么冲动行不行?”郁璐颖一边走,一边埋怨着肖尧。
带鱼则一头雾水地追了上来:“什么情况啊你们俩?波哥在找你俩要身份证,要安排房间了——尧哥咱俩住一间呗?”
郁璐颖没有回答他,只是神色古怪,直勾勾地看向带鱼的身后。
带鱼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脊背发凉,赶紧回过身去。
身后站着两个老人,一个看起来八九十,穿着中山装,满脸褶子驼着背拄着杖,白色的山羊胡,不过精神看着还行,另一个兴许五十多岁,穿西装打领带,身形有些壮实,一头短发已然灰白,正搀扶着前面说的那个老人。
“大羊,看到人都不叫吗?”五十多的那个看起来很严厉,眼睛紧紧地盯着郁璐颖。
“爷爷,大舅舅……你们,好。”郁璐颖咬了咬嘴唇,垂下头去。
肖尧能感觉她身上的……害怕?诚惶诚恐?说不上来。
下意识地,把郁璐颖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是谁?”被称为大舅舅的男人又把目光投向了肖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