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人间冷暖(2 / 2)

雁断胡天月 秋砆 3137 字 1个月前

呼衍绮说:“以后别再叫她公主了,叫扎齐儿就行。她的名字就是花朵的意思,相信在草原上她会像花儿一样芬芳。”

雁儿:“这好听,她会像花儿一样美丽的,我喜欢扎齐儿。”

“好,这我就放心了。”呼衍绮脸上挂着笑容。

两人往前慢慢走动。

呼衍绮说:“看你这样轻松放羊,我挺羡慕你的。多好,与世无争。”

雁儿看她一眼:“大阏氏说笑了。”

呼衍绮说:“是真的。自从经历了那可怕的动荡,我才真正体会到当个平民真好。你不知道,面对那种刀枪剑影,我无能为力阻挡,我甚至连诅咒都不知道找谁去。都怪姑母过于看重单于大位,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也怪娘家人太专权,招来杀身之祸。”呼衍绮苦笑道,“唉,一切都过去了,可我还活着。”

雁儿看呼衍绮,不知说什么。

也就是这些交心的话,日后雁儿和呼衍绮形成了亲如姐妹的关系,这是后话。

呼衍绮又说:“刚开始那些时日,我夜夜都做噩梦,直到最近,才感觉心情舒展了些。”停了下,望着雁儿,“说不定大单于啥时候就来找你了,我知道他没有忘记你。”

雁儿一笑:“我就是个牧羊女,他干嘛要惦记。”

呼衍绮也笑了:“就因你是他喜欢的女人!”

雁儿有些脸红:“大阏氏又在说笑。”

这时,那个被王庭遗弃了的老妇人走过来了,她到底是在后庭生活过的,给呼衍绮行跪礼。

呼衍绮自然不认识,看着雁儿似乎在问,她是谁呀?

雁儿刚想开口,那老妇人说话了:“我曾经也是住在王庭里的人,只不过后来那人升天了,我就来到草原上独自存活,就是不想看别人的脸色。”

“你到底是谁?”呼衍绮想知道。

“你会知道我是谁的,有人会告诉你。”那老妇人又说:“你心底善良,你不是那须卜的对手,不要和她对着干,不然你会吃亏的。唉,还是年轻好啊,有人疼。不过只有体会过人间冷暖的人才懂得什么叫活着。”说完,她也忘了行礼,竟然兀自往前走了。

呼衍绮望了望,又转头看向雁儿,见雁儿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老妇人的来路,她遂又多看了几眼那走远了的人影,这才对雁儿说:“看来她把人间的冷暖体会深刻了。”

“可能吧。”雁儿说。

“那就这样吧,我该回去了。”呼衍绮告辞。

“大阏氏走好,多保重。”雁儿微微躬身施礼。

扎齐儿跑远了,雁儿去追,半道上遇见那两个服侍的女仆,她说:“大阏氏要走,你们回去吧,公主就交给我了。”

女仆们跑着去追车辇了。

雁儿牵着扎齐儿的小手,目送大轱辘豪华车载着呼衍绮驶远了。

夜晚在兰诺家毡房内,阿姆抱扎齐儿在怀里,雁儿用手轻轻爱抚扎齐儿脸蛋。

“扎齐儿,这里好不好?”雁儿问。

扎齐儿点头:“好,我明天能跟你去放羊吗?”

雁儿答应:“当然。只可惜现在是秋天,花儿也谢了,不然我给你捉蝴蝶玩。”

扎齐儿问:“那多会才有蝴蝶呢?”

雁儿说:“到明年天暖和的时候就有蝴蝶了。”

扎齐儿点着头,似乎明白了。

到后来扎齐儿睡着了,阿姆把她轻轻放在卧榻上,掖好皮裘。

雁儿怔怔望着。

阿姆叹口气:“唉,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没了父母。听说这次为争夺单于大位,死了不少人。”

雁儿看着扎齐儿说:“很万幸,她活了下来。”

阿姆说:“幸亏她是个女孩,不然也……”

雁儿问:“阿姆,那莫都就这么下得了手?”

阿姆说:“谁都一样。王位从来都是沾染鲜血、用命换来的。”

外面有马蹄声由远到近。

雁儿说:“可能是阿爸回来了。”

之后的日子里,只要扎齐儿愿意,雁儿都会把扎齐儿带在身边。羊群滚动,扎齐儿在欢快地奔跑,笑声如铃。

雁儿与扎齐儿玩耍,转着圈躲闪。扎齐儿想抓住雁儿,怎么努力也抓不住。

扎齐儿累了,蹲在那儿歇息。

雁儿坐在草地上:“怎么,小家伙跑步动了?”

扎齐儿起身猛地跑过来,扑倒了雁儿。

扎齐儿兴奋大笑:“哈,哈哈,我抓住你了。”

雁儿也笑:“你个机灵鬼,偷袭。好,我输了,咱们扎齐儿嬴了。”

扎齐儿趴伏在雁儿身上,笑容灿烂。

一晃草原上的冬天来了,雪开始轻轻飞舞,草叶还没有被覆盖,雁儿独自在放牧。

山包那边,几匹飞驰的骏马而来,马背上的男人们皮帽上挂着霜花。

一个骑士说:“雁儿姑娘,大阏氏派我们给你们送过冬的皮裘来了。”

雁儿点头:“那就送到毡房去吧,阿姆在家呢。”

“好嘞。”几匹马儿又往毡房那边奔去。

这时从草地另一边,那个孤独的老妇人走了来。

待老妇人到了跟前,雁儿说:“这下雪天,你不在毡房呆着,还走动啥呀。”

老妇人说:“这草原就是我的家,我就在家里呀。”

雁儿笑了:“快回吧,这么冷的天。等会我也要回去了。”

老妇人诡秘地一笑:“看来王庭有人惦记,你怕是要时来运转了。”

雁儿说:“说什么呢,那是大阏氏给扎齐儿送来了过冬的皮裘。”

老妇人说:“肯定也有你的。姑娘,等着吧,很快他就来了。”

雁儿说:“不理你了,就知道胡说。赶紧回去,别冻着了。”

老妇人柱着拐杖,脚步蹒跚走进风雪中。

多日后的一天,雪还在下,雁儿出不了门,只好往羊圈里添撒干草。忙完了,直起腰,抬眼望去,四野里一片洁白。空荡荡的雪野,看不见一个人影。河流冻封了,路隐去了,只有毡房顶上冒着缕缕青烟。

夜晚在温暖的毡房里,火盆燃烧着晒干的牛粪,有些许青烟冒出,又从顶上的透气孔徐徐飘出。

阿爸、阿姆和雁儿三个大人坐在铺上说话,扎齐儿睡着了。

阿爸说:“你们还不知道,那个好些天不见的老妇人死了。”

阿姆听了很平静:“无依无靠,死了好,早升天。”

雁儿吃惊:“阿爸,你是说那个老奶奶死了?我前几天和她还说话了呢。”

阿爸说:“应该是昨天夜里没有了的,被牧民发现时,人已经冻硬了。”

雁儿问:“是在外面吗?”

阿爸说:“不,在她的小毡房里。”

阿姆叹口气:“唉,可怜哪。年轻的时候,她也是有福气的人,终究孤苦一生,老死了。”

雁儿好奇:“阿姆,我觉得她挺神秘的,在她身上好像有故事。”

阿姆说:“当然,你说对了,她当然有故事。”在雁儿的期待中,阿姆顿了下说,“其实老阿奶年轻时期是当今大单于莫都爷爷的女人……”

湫儿意想不到:“啊,她还真是王庭里的阏氏呀!”

阿姆说点头:“你别急,我慢慢给你说。那时草原上的部落还没有统一,莫都爷爷只是其中一个部落的首领。她十六岁时做了莫都爷爷的阏氏,因貌美深得宠爱。遗憾的是她几年间未曾开怀,慢慢她的穹庐就被冷落了。后来在有一年的转场中,她得了重病无法继续前行,看那样离升天不远了。老首领似乎也没有太多顾及到她,无奈中她只好留在附近的牧场,至于生死就看天神能不能护佑她了。她自己也以为没多少时日了,谁知奄奄一息的她在牧人的精心照料下,竟然奇迹般地回光,一天好似一天。”

雁儿似乎听明白了:“这么说她就这么留在了牧场,再没回王庭?”

阿姆说:“是这样。因为在转场途中,老首领途中遭遇月氏人的突袭,交战时中箭身亡,她回不去了。”

阿爸接过话题:“其实按匈奴人的习俗,没有生育王子或公主的阏氏要么殉葬,要么成为新首领的妃子。那时的老妇人还年轻,如果她选择回归王庭,凭她的姿色,很有可能被继承部落首领的单于纳入后庭。但她弃绝了荣华富贵,悄悄隐居了下来。”

雁儿问:“她就没想过再嫁个人?”

阿姆说:“嫁了。她后来见王庭的人彻底把她给忘了,这才嫁给了一个好心的中年牧人。他们之间也没有孩子。没几年,那男人死了,她就一个人独自生活。后来又有人想娶了她,但她不想嫁了,就在草原上四处游荡。她经常挂在嘴上有一句话就是,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是来遭惩罚的,死了灵魂只能孤独地游荡在草原上。”

雁儿明白了:“难怪她有时嘴里会冒出王庭的事,我还以为她胡言乱语呢。”

阿姆说:“过去她从不说王庭的事,这几年上了年岁才流露几句。”

阿爸说:“我听说,老妇人升天后手里居然攥着一疙瘩金子。”

雁儿惊奇:“那她怎么舍不得花呢,宁可四处讨吃。”

阿姆说:“说不定这金子背后还有故事,就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夜渐渐深了,一家人睡了,雁儿把扎齐儿拥搂在温暖的皮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