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怀柯掩藏了纷乱的情绪,跪在牌位前,给亡夫上了三炷香:“没什么,只是感叹造化弄人,以你阿兄的品行能耐,若不是英年早逝,断不会轮到我来与他成婚。”
申屠灼语带嘲讽:“你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我阿兄?”
“配不上又如何?”袅袅青烟升起,谭怀柯看开道,“如今还不是木已成舟。”
“听你这话,是想在我家长长久久地赖下去了?”申屠灼抱臂审视她,“我劝你尽早自请和离,别再纠缠我阿兄了,年纪轻轻就守寡,何苦来哉?我也奉劝你别想仗着我阿兄遗孀的身份对申屠府的家业动什么歪脑筋,否则以我阿母的脾性,断不会善待你这么个商贾出身又包藏祸心的新妇。”
“我纠缠你阿兄?”谭怀柯觉得好笑,语气难免有些冲,“你以为这桩婚事从头到尾的安排,我这新妇有的选吗?就算我有心和离,君姑会同意吗?”
“我阿母那里,我可以替你劝说。原本我就觉得这事办得很不妥,这不是让人拿我们申屠家当笑话看吗?我阿母多半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等她醒过神来,你再做出安分守己的样子来请求,她自不会再为难于你。”
“小叔说得简单。好,就算君姑放我和离,那和离之后呢?谭家会放过我吗?他们不会收留我的,只会想着再把我卖掉一次,给他们换得更多家财。这一回好歹是你们这样的良人家,下一回可就不知是哪里了!”
“哼,所以我才说,你们这些商贾之人最是薄情寡义,真不知我阿母和阿兄是怎么商量的,相看半天怎么就挑中你们谭家了!从不肯退婚退聘这事就能看出来,你们家个个虚荣贪婪,没一个人安好心,你定然也不是什么善茬!”
“既然你已认定我居心不良,那我也无可辩驳。”谭怀柯懒得再跟他掰扯,挑明了话赶人,“深更半夜的,小叔还是尽快离开吧,待在我与郎君的青庐里算怎么回事?”
“你这胡女……当真油盐不进!”申屠灼咬牙,“你到底所图为何!”
“我所图为何?”谭怀柯哼笑,“我图申屠家富庶,你阿兄战死沙场,我身为遗孀,还能拿到军中抚恤,体己钱不就有了。”
“贪我阿兄的抚恤,这话你也说得出口?”腹内空空,申屠灼气得发晕。
“我图你阿兄年轻有为声名又好,亦不曾纳其他妻妾,为他守寡没有后顾之忧。若是哪日申屠府分家,我还能自立门户当个主母。”
“你……”申屠灼指着她叫骂,“你不知廉耻,算盘打得安都都能听见了!我迟早要拆穿你的鬼蜮伎俩,绝不会让你占到我们申屠家一分一毫的便宜!”
“我图你以后都要恭恭敬敬叫我阿嫂,再不服也得忍着。”
“谭怀柯!”
“叫阿嫂。”
“好,好,你等着,我要把这青庐给砸了……”
“砸吧,最好连你阿兄的棺材和牌位一起砸了。”谭怀柯有恃无恐,“还不走是吧?沛儿,沛儿,我口渴,给我盛点水来……”
隔壁杂役房里传来沛儿迷迷糊糊的声音:“小娘子,你叫我?”
犹如兜头一盆冷水,申屠灼吓醒了。
他这般身在青庐里着实荒唐,要被旁人发现,无论他如何辩解,高低要落得个不守礼教、欺负寡嫂的罪名。
只这一项,谭怀柯便将他拿捏了。
眼看沛儿就要从杂役房出来查看,申屠灼慌忙从后窗跳出去,鬼鬼祟祟地跑了,临走前还不忘放下狠话:“谭怀柯,我们来日方长。”
谭怀柯淡然地关上窗:“来日记得要叫我阿嫂。”
她细致整理了申屠衡的婚服衣冠,放回那杆血痕斑驳的长戟,阖上了半开的棺材板,而后收好饮干合卺酒的两个空卮,安稳跪坐在案前。
待沛儿送了水来,青庐里已恢复了原状。
青烟缭绕,苍白的烛影照不透前路,这是她嫁入申屠府的第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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