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动手把这些书取出来,换掉上次给老唐带来的旧书,再把旧书装起来,“薯片的生意很大,我无聊的时候也会跟她满世界到处跑,她谈生意,我则是当成旅游。有时候也会一起出席一些宴会。”
“这个时候就会有人搭讪?”
“嗯哼。”酒德麻衣点头,“各行各业的男人都有,大部分都是王储。当时我很好奇,就会和他们接触。”
“好奇?”老唐问。
“好奇咯。人是很有趣的,关于这一点,老唐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酒德麻衣反问。
“应该说没人比我更有理由这么认为吧?要是我认为人类没什么趣,我们现在应该已经打起来了。”老唐拉过培养皿,先是往上滴了舞王的血液样本,随后拿着试管预备。
“那还真是感谢……”
酒德麻衣顿了一下,她看向远处和机器人打成一片的小红龙,有些出神的开口:“我是忍者,平常生活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带上一点忍者的习惯出来,比如去餐厅吃饭先观察地形和路线,和人聊天的时候不自主的就会观察这个人的体态、说话习惯、惯用手,或者是走路时的状态。”
“职业病说是。”老唐评价。
“就是职业病吧,回应那些男人的搭讪也只是因为我好奇而已,我对观察人这件事产生了兴趣,但又觉得仅仅观察他们的言行举止并不够满足这个兴趣,我产生了新的愿望,理解一个人的生活。”
酒德麻衣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人的行为是由习惯构成的,习惯由人的观念奠定。而支撑观念的,是过去所有的经历。每一个瞬间,都有它的原因。”
“所以你要探寻的,就是这些原因?”老唐问。
“嗯,闲暇的时候我总是和我的某位男朋友呆在一起,有时候在加勒比海的私人游艇上晒太阳,有时候在阿尔卑斯山滑雪,或者出席酒会……但我其实并没有真正的享受这些,我和男朋友对视,他们以为那是在调情,但我只是在观察而已。
“我听说有些作家会坐在酒馆的角落,花费一天的时间来观察其中形形色色的人,好为写作提供角色形象,但我的余裕显然更多一点,我有更多的时间,但观察的却是同一个人。”
“所以你观察到什么了吗?”老唐问。
“大概是……一个规律吧?”酒德麻衣说。
“规律?”
“对,规律。从前认为势利的人,往往有他不幸的变故;从前认为固执的人,往往有他坚持的理由;从前认为愚蠢的人,往往有他局限的出身;从前认为可耻的人,往往有他值得同情的症因。”
“塑造一个人的是他曾经所有过往的堆积,”酒德麻衣说,“没有天生的英雄也没有天生的懦夫,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过去。而从某个足够宏观的角度来看,每个人都可以被理解。”
“……”
“怎么了?”酒德麻衣问。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宏大。”老唐眨了眨眼。
不知何时他好像陷入到酒德麻衣的这个命题里去了,手里的试管都忘了滴。但他能够理解酒德麻衣所说的这个。
构成一个人的是他过往的经历,这一点从他自己就能看出来,并且作为切身的实例。比如在从前的千万年的时间里他是诺顿,而这几十年的时间里他又是老唐。
千万年的时间构成了诺顿,几十年的时间又构造出了老唐来。
可谁能说清楚两边哪个更沉重呢?有时候一个人类的生命只会在短暂的一个瞬间闪光,这样的一个瞬间甚至可能抵得上他的一辈子。然而,没有他的一辈子,也无从生出这样闪耀的瞬间。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无论是诺顿还是老唐,都是他自己,两者无法分割。
“你怎么会想起观察这个?”老唐动手,把试管中的液体倒了一滴在培养皿上,随后用镊子轻轻滑动。
“只是……类似于记录吧?人总得观察点什么东西,或者记录点什么东西,才能知道自己是切实存在的。”酒德麻衣顿了一下,“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就变成和梦一样缥缈的东西了。”
“是呢,或许是不知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幻影。很有意思的……爱好?但既然现在不忙了,为什么不继续试试呢?”
“我也想试呢,但谁让我现在还在带娃呢。谁会找带娃的女朋友?”酒德麻衣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不过小红龙的这个年龄,你真的不打算教她一点龙类的知识?”
“再长大一点吧,到时候我打算教她完整的炼金术。这会是个好苗子的。”
老唐耸肩,这时他动手把两种液体在混合一处,两者相遇的瞬间,老唐屏住了呼吸。
舞王的血液完全吸收了那些透明液体,并且飞快地发生变化,它原本是深沉的黑色,随后缓缓变为正常混血种血液的亮红色,但这并不是结束,舞王的血液由黑转红、又由红转黑了,反复重复了数次,最终停留在了亮红色上。
老唐皱眉不语,对着那抹红色沉默。
“怎么了?”
“我之前的推论没有任何问题。”
老唐拿起之前的草稿,他动手匆匆翻看,纸张刷拉作响。“舞王不是一蹴而就的,他经历了不止一次的死侍化,这些死侍化不断堆积,最终才让他迈入了龙化的领域。”
“不止一次的死侍化?但完全的死侍化是不可逆的吧?”酒德麻衣吃惊地问。
“对,没人能把死侍拉回来,就连我也不行。但是有一种办法可以……”老唐长长吐出一口气,“呼……我早该想到的。”
“是什么?”酒德麻衣问。
“死亡。”老唐看向酒德麻衣,“在死亡之后,死侍的特征会快速消退,死亡之后的混血种会重新变为人类状态。”
“但是死亡之后……他是怎么再进行一次死侍化的呢?”
“很简单,复生就可以了。死侍化、死亡、复生……死侍化、死亡、复生……重复这个过程的同时,舞王的体质也会不断地强化,最终才得到了远强于同类的死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舞王最后那次毫无征兆的死亡,就是药物的作用。”
老唐将试管塞好木塞,递给酒德麻衣,“痛苦是进化的催化剂,但不完全是,因为通往最后进化的钥匙其实是‘死亡’,直到那时,舞王才最终得到了完整。”
“抱歉我没听明白……”酒德麻衣摇了摇头,将试管放回原来的位置,“但,复生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字面意思,有人让舞王死侍化,杀掉,拉起来、死侍化,再杀掉,再拉起来……如此循环往复。”
老唐抓起放在旁边的龙牙,用两根指头捏着,在灯光的照耀下,龙牙上的无数繁密符文散发着黑色的光芒,一丝微弱的灵从中透出,但始终没有被彻底消灭。
这并不是能够让舞王起死回生再死回去的那个言灵,但老唐相信,新任的洛基绝对和这个言灵的持有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终于啊,”老唐感慨地笑了一下,他对着那颗龙牙开口,像是在隔着遥远的时空与现任的那位神秘的洛基对话,“无聊了这么久,终于来点有对抗性的了……希望这次能多少来点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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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塞尔学院,外围。通往学院的铁道上。
“我说……在铁道上推摩托是不是有点过于蠢了?”
“没办法,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进去。”
“说是学院,更像是堡垒吧?雇主这一单真的没问题?我总感觉这不是什么普通学校。”
“11号,9号,不要交头接耳。”一个声音响起,“都是老猎人里的老猎人了,连这点规矩也不懂吗?”
“继续前进,按规定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