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席间,一阵喧嚣吵闹,有人指责刘孝绰言语失当,有人附和他耻笑到茂公,也有袁昂这样的老油条,只在一旁喝酒观望不说。
只是这一番吵闹倒是把萧综给吵醒了。
于是他揉了揉眼皮,又往下瞧了瞧,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既有醉意来袭,他便给几个陪酒的人使了个眼色,自己悄悄的去了后堂。
来到后堂,郎将萧敬范上前拱手。
“殿下,长公主所赠礼品已经送过来了。”
“哦?姐姐送了什么好东西?”
萧综顺着萧敬范的手势朝后门瞧了瞧,顿时眉开眼笑。
只见一行美女佳人十余人驱身行礼,又有伶人戏子跪地叩首以待。
萧综满意的点了点头。
“还是姐姐懂我啊!”
却说萧辰这几日在别院是无所事事,朝会也不再通知他参加了,倒是落得个清闲。
散步来到南苑,一切都如往常。
不远处南阁上的琉璃瓦闪着白光,大堂里却没有了草药的香气。
所谓睹物思人,人去楼空,空空如也,也就是这般模样了吧!
南阁大门口,直阁将军裴之礼远远的拱手相迎。
“常侍别来无恙。”
萧辰走近后瞧了瞧。
裴之礼着一身银色盔甲,鼓着挺拔的胸膛,倒是没什么变化,非要说有不一样的,就是眼神里更加有所期待了。
而对于萧辰来说,原本的情敌,在此时此刻也不再觉得那么有反感了。
于是他拱手回应。
“将军辛苦。”
裴之礼转身看了看南阁,又回身说道:“自屠先生走后,这南阁已许久没人来过了。”
“常侍若想看什么书册,还请自便。”
萧辰笑了笑,微微的摇了摇头。
“没什么可看的,就是随意走走,散散心罢了。”
“我听闻常侍在东堂殿忤逆了圣主。”
“看来常侍如此消沉,定和此事有关了。”
萧辰没必要藏着掖着,只不过面对裴之礼这样的直白话语,他还是摇了摇头。
“高官厚禄,对我来说有了等于没有。”
“陛下既然龙颜大怒,将我却之门外也是常理。”
裴之礼好像并不满意他的回答。
只见他背着手向前走了几步。
“恕在下多嘴,萧常侍智慧过人,难道此中因由,还猜不出吗?”
听了这话,萧辰倒是有了点儿兴趣,于是转身看了看他。
“还请裴兄明示。”
裴之礼摇了摇头。
“常侍与我虽说在永康公主一事上有些不愉快。”
“但男人之间,应该直爽些才是。”
“常侍你说呢?”
“呵呵呵......对,裴兄此话在理。”
“既如此,裴兄就直言吧,我是当局者迷,你若能把因由说通,我萧辰自当感谢。”
“我自然不敢断言,无非是听了一些传闻擅自揣测罢了,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常侍海涵!”
萧辰听后点了点头。
“裴兄直言无妨。”
“巷间早有传闻,常侍乃是与我朝皇族一脉相承。”
“但常侍和圣主从未对此事正面解释过。”
“且不说传言是真是假,我圣主对常侍青睐有加十分信任,乃是事实。”
“不过按照古制理法,同族血脉不可通婚。”
“可常侍在东堂殿步步紧逼,圣主皆不予理睬。”
“敢问常侍,通婚理法你可知道?”
“嗯,知道,以前就有人跟我说过。”
“既然常侍知道理法规制,仍旧担着性命之忧触怒龙颜。”
“此番举动,可不像你萧常侍所为啊。”
裴之礼看了看萧辰,可萧辰并没有表态的意思。
“朝中臣工都知道,常侍在国事政务上计出非常,可在其他方面,还未曾如此冒失过。”
“然后呢?”
萧辰抱着肩膀笑了笑。
“呵呵呵,看来常侍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也罢,那我就直说了。”
“贵嫔娘娘已向陛下奏请,赐我为驸马,不日便可迎娶永康公主!”
裴之礼侧着脸看了看萧辰。
虽说跟萧辰没什么过节,但在环儿的婚事上,萧辰还是输了。
萧辰盯着裴之礼,眼睛都不再眨。
顿了好一会儿,萧辰才缓过神儿来。
“呵呵,那就......恭喜将军了。”
萧辰稍作拱手示意。
裴之礼听后可没有停下的意思,既然你输了,就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一开始就是公平竞争,事已至此,日后不要出什么幺蛾子才行。
“我裴氏一族两代人皆忠心于陛下,家父蒙圣恩为开国君候。”
“我与皇族乃是门当户对。”
“在下虽一介武夫,但公主既然下嫁裴府,我定会倾心照顾,定会让她过得比在宫中还要开心!”
萧辰抿着嘴儿,稍稍思量了一下。
“你觉得环儿,在宫中过得快乐吗?”
裴之礼皱了皱眉,转而挤出来一抹笑来。
“恕我直言,身为皇室一族,永康公主并不需要体恤民情,况且我南国太平盛世已有数年,百姓安居乐业,更别说是在宫中了。”
“凭这一点,常侍此问,实属多虑了。”
“我听闻公主最喜剑术,喜好古籍书册。”
“故而我已在南尹桥附近寻了一块清净之地,打算建一座书斋,后院可效仿宫中宣武场建造,如此一来,公主便可读书、舞剑,自然会乐在其中。”
说着对未来的憧憬,裴之礼眼神里充满了温馨和柔情。
萧辰一边听着,一边背着手,来回的搓弄着袖口。
是啊,这个世上爱环儿的不止萧辰一个人。
而且裴之礼能真心的付出,为了让对方开心,早已精心规划好了。
反观自己,又能给环儿什么呢?
看着裴之礼的眼神,萧辰点了点头......
因为他知道,一处幽静地界,一座安静的书斋,一动一静之间,正是环儿喜欢的样子,也是裴之礼能做得到的。
于是萧辰稍作拱手,微笑着转身,走了出去。
站在沁心桥上,这世界仿佛都在旋转着。
人生一世,须臾之间。
在历史的长河里,很多人的生命仅仅是随着河水挣扎缱绻。
如果说萧辰有什么不一样,那便是参与了历史。
在西部二郡,他力行革新,移民开垦,充盈了地方府库。
在郢州南郡,他效仿古人,兑米成糠,救下了数万百姓。
在北徐洛口,他先言分兵,化整为零,保存了有生力量;又以盐商运粮,充实补给,支撑了大军镇守要务。
可是啊!
在心爱的人那里,他却无能为力,任由风雨飘摇。
而这一切的一切,难到是环儿不够坚守吗?
或是陛下太过无情?
还是自己太过于无能了!
萧辰摇了摇头。
远处的桃花林中野蜂飞舞,满地的落红为萧辰铺好了前进的红毯。
在那棵桃花最为茂密、最为鲜艳的桃树下,飘起了一席白纱袍袖。
“环儿!”
萧辰纵身跑了过去,张开的双臂又在环儿的面前放了下去。
“真是你!”
环儿的手抚在竹篮上,脸上毫无波澜。
“你来了。”
“是啊,正好路过。”
“嗯。”
环儿微微点了点头。
萧辰勉强的撑着笑脸,看着环儿。
“恭喜你啊......”
微风抚起一屡黑发,扫的环儿双眼迷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没什么恭喜之说。”
“你呢?还好吗?”
环儿将那屡秀发揽到了耳根,望着萧辰。
“我啊......呵呵......”
“都好,一切都好......”
“萧辰。”
“嗯?”
萧辰不知所措,呆呆的看了看环儿。
“能认识你,我会在心里......记一辈子。”
桃花的碎片洋洋散散。
如此情景,二人低着头,屏住呼吸,生怕眼中的泪花也要随风而去......
“他......人不错,我刚才听他说了,安排的......挺好的......”
没等萧辰继续说下去,环儿便俯身拥了过去,萧辰顿时泪如雨下。
“我......食言了......”
四目再次相对之时,皆已是泪眼婆娑。
一阵凉风吹过,把竹篮中的桃花吹散在了二人的周围。
“花开终有时,花落无人知。”
环儿说完,迈着沉重的步子,眯着眼不敢回头。
“我欲......伴花舞,岁岁逢春时。”
萧辰说着,望向了环儿的背影。
“我欲伴花舞,岁岁逢春时!”
“环儿!”
竹篮空无一物,甚至失去了它的主人。
此时的萧辰犹如一条无魂枝干,任由花开花落,漫天飞舞。
诗曰:
花开终有时,花落无人知。
我欲伴花舞,岁岁逢春时。
清河逐笑颜,明月诉情诗。
一生何所求?琴瑟当鸣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