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听了陆贾和陈平的分析后笑了:“二卿既然如此考虑,那是不是可以说,我能够高枕无忧了?我大秦也不需要再做什么事情,听由楚汉自己去折腾?因为在我看来,项籍是不会把关中放心的交给刘邦的,因为那样刘邦就能像我现在这样,打不过、不想打或者想休息休息的时候,就往潼关和武关后面一缩,让项籍没有任何办法。”
陈平也笑了起来:“圣上之言确是一语中的,项王当然不会愿意汉王有这样的优势,不用担心身后的麻烦。”
他收起笑容又很认真的说道:“虽说从情势与二王之心上这样分析应无大错,但毕竟还只是我等的一面之想,所以听风阁,”他对姚贾笑了笑,“需要能把两方商谈的关键内容尽可能的探听到,我等再根据实际情况做相应的应对。”
姚贾轻轻颌首。
陆贾笑着接上陈平的话:“汉王现在虽仍处弱势,但其实力已经比当初彭城之败后壮大了不少。就算其这次因畏惧圣上和秦军所表现出的强悍而有心联楚伐秦,可在颜面上会求与项王平等对坐,日后伐秦成功时也便于与项王谈条件。从项王那边说,与汉王联合伐秦其所愿也,然蔑视汉王亦其心也。如此一来,两方会谈将会在臣子之间进行,而项王不会与汉王面商。那么西楚既要表示重视此事,项王又不直接出面,够资格出面的人当是亚父增。这样一来……”
他看了看陈平,点了点头不说了。
连胡亥都明白了陆贾这话的意思,无外乎就是借范增去与汉国谈判的机会再次兴风作浪想办法诋毁范增与汉勾结,陈平自然更明白。
“这个时机不好借。”陈平微苦的笑笑:“需要亚父与汉王达成一种对西楚有所损害的盟约,或者就是楚汉盟约不成而亚父在项王面前仍给汉王开脱。我等无法直接参与进盟约商谈,在盟约之外施加间接影响,很难确定最终效果会如何。”
胡亥摆摆手:“上卿无需为难,能做就做,做不成我还会责怪上卿不成?楚汉即使勉强成约,双方互相警惕之下,在伐秦过程中可进行破坏的机会也很多,并没有什么严重后果。按照二卿刚刚的分析,订立盟约共伐大秦的可行性并不大,所以上卿可以放手施为。”
他环视着公卿们:“项籍身边只有这个范增是有大局眼光又对项籍有足够影响力的谋臣,且因项梁令项籍拜称亚父的缘故,项籍尚还愿意听一些他的话。若从项籍身边去掉这个老白毛,则项籍不足虑。”
“圣上,”一直缄口不言的曹参此刻开了口:“臣可以亲往雒阳,劝说汉相(萧)何与大将军信,告其不可轻伐大秦。刚刚上卿与典客的分析,可做为臣对相何的劝辞。以大将军信的军事认知,当知伐秦并无太大胜算,关键是不如大将军去伐赵燕更易得功勋。若相何与大将军能共同说服军师良先败楚,再集山东全力以伐秦,则军师良也会继续参与对亚父增的离间,比我等的间接影响更有效力。”
“圣上,臣不赞同大司农亲身涉险,如今从巴蜀到关中乃至北疆九原的粮产增收都靠大司农运筹,圣上也说过,粮食乃推行手工匠作和商贸的基础。”丞相冯去疾对这些玩儿阴谋的事情不如陈平、陆贾等人擅长,可曹参自从参与治粟内史府事务之后,成绩显着,各项助农增产措施都极见效果。这么个大才,冯去疾可不想他出什么事儿。
胡亥颌首:“丞相所言甚是,本来楚汉合盟伐秦的障碍远大于成盟的可能,曹参你可是大秦重臣,确实不宜以身涉险。我看,你可以给萧何和韩信分别写信,就把上卿和典客卿的分析改改说法,变成你对楚汉合盟伐秦的担忧,请他们在适当的时候向刘邦进言即可。”
他轻蔑的一笑:“且不说楚汉即使合盟伐秦也是同床异梦,就算山东诸侯一心,又能拿大秦有何良策?”
“同床异梦”这一成语出自宋代,所以这些秦代的公卿们听了都觉得新奇且直观形象,对“圣人”时不时就“创造”的新成语极为敬服。
曹参颇为感动,先向胡亥施礼,又向冯去疾行礼,然后再向陈平、陆贾团团一礼:“如此,臣就先草拟,然后请上卿和典客指点。”
陈平和陆贾连忙还礼逊谢。
胡亥虽然来到这个时代好几年,已经对这时代的“礼”这个字印象足够深刻。只是他作为皇帝是不用给大臣行礼的,所以看到这些人礼来礼去的,还是有点不耐烦。
“上卿和典客就不要谦逊了,此乃大事,需要诸卿共谋。”他又转向姚贾:“楚汉两王廷中自有听风阁的耳目,把今日朝议中对楚汉合盟的不利之处告知他们,然后让他们在完全不会引起怀疑的情况下适当的破坏和议。嗯……比如可以用提出一些疑问的方式……”
姚贾也是积年的阴谋家,自然心领神会的向胡亥行礼:“臣领诏,知道怎么做。”
这等大事暂且就商议到此,然后李禄向圣人报告了一个好消息,经过近两年时间匠师台的不断研究试验,胡亥所说的那个静态膨胀爆破剂已经初见成效,并在二世皇帝指定的“山洞”陵墓建设中使用上了,这玩意儿比用火烧山石后泼水让山石炸裂的古代破石方法效率要高很多。当然,要采用这种方法也需要铁钎这种凿孔工具能大量使用,不然用铜的话,不是更易磨损,就是容易脆断。
胡亥听了自然很高兴,要求匠师台尽量让这个膨胀剂的效果稳定下来,并诏令张苍从计相府出算学人才配合匠师台,统计摸索对什么样的石质打多深的孔和如何排列孔间距能一次“炸”掉最大块的山石,最后形成律法,指导使用。
他还让李禄不要把目光只放在自己的二世皇帝陵上,比如在开拓蜀道、拓宽驰道\/直道、开采矿物等方面,都要尽可能加以使用。
……
刘邦在回到雒阳后没有急于前往荥阳这个抗楚的第一线,因为项羽在魏地也没有动,这就让刘邦和张良认为楚汉两方都有那么点心有灵犀,虽然这时代还没有这个说法。
于是在汉宫廷议上,就由张良出头把他对秦的分析拿了出来,并建议诸臣可以考虑一下有没有联楚伐秦的可能性,同时也说明灭秦后关中和巴蜀之地应归属汉国,否则无法真正后顾无忧的抵御西楚来伐,因此这应是两方谈判的核心议题之一。
至于在汉楚联合伐秦的过程中是合兵共伐一关还是分兵同时伐两关甚至再遣一师佯攻河东、如何与西楚配合等,他只是把这些议题列了一下,毕竟现在盟约是否能谈成尚未可知。
韩信则对两方如何联手伐秦的具体方式很有疑虑。作为大军事家,他必然会想到两军之间的信任、两国之间的信任、会不会发生让西楚“假途灭虢”的事情等等。
他虽然是汉军里唯一的大将军,可觉得自己现有的战绩尚未达到一定的强势地位,所以在提出这些疑问的时候很柔和,只是表现出一种担忧的态度。
他这些军事角度的问题,也获得了周勃、灌婴等将领的共鸣。
萧何在听了韩信的疑问之后,也从政治角度表示了自己的担忧。汉已向秦求为王臣藩属以取得秦不在楚汉之争时背后捅剑,现在要谈西楚合盟伐秦,秦知道了后如果将与汉的合约抛出来,必然会使西楚对汉的猜忌更重,进一步加深两军相互防范之心,那么要不要在商谈盟约时主动把这事告诉西楚以示坦诚,换取双方之间的信任度?
韩信和萧何的担忧让刘邦的头很大,张良也头大,所以第一次廷议没有做出什么决定,君臣们都需要拿出几天来认真考虑这些问题和麻烦,并看看有没有什么较好的解决方案。
不过大家都同意先遣使往见范增,很多事情总是需要在商谈中解决的,不妨先看看西楚的态度,所以第二天就把使者派往了大梁。
从雒阳到大梁陆路要走八天,但若从雒水乘船进入河水再转入鸿沟,因为河水与鸿沟段都是顺水,若日夜行进只需要两天,当然回程时因逆流则就需要四至五天了。
既然汉王君臣还是有很多事情没想好,所以让使者无需辛苦的日夜兼程,因此使者抵达大梁并见到范增已经是四日后。
范增立即去见项羽,由于这事儿已经说过,大略已定,项羽当即同意范增出使汉国,自己则在大梁等待结果。
范增第二日立即启程与汉使乘船日夜兼程前往雒阳,就在他快要抵达时,曹参写给萧何和韩信的密信也到了两位收信人的手中。
咸阳到雒阳一千里,就算曹参用六百里加急一日内将信函送到函谷关,可从函谷关到雒阳有四百多里路途,大秦的邮驿显然不能用。这又是带着阴谋的密信,不能用汉国驿路传递,所以最终送到萧何和韩信手中的信件并不是曹参亲笔,而是先经快传到函谷关,再由听风阁秘密快传到雒阳,解码后誊抄到帛卷上,悄悄递进两人的府中。
不是曹参亲笔,就有个确认信函来自曹参的步骤。萧何与曹参是挚友,很容易确定。至于韩信,曹参先在信中回忆两人相遇旧事,其中谈及饮茶及瓷茶碗等事都是没有第三人知道的,所以韩信也马上确认此信确实来自曹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