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心魂摆出愿闻其详的姿态。
萝卜道:“先生说过,在……璟帝上任后的第五年,为防各地盐商和各层盐官严重的营私舞弊,而出台了新的盐政,给民制盐开了道口子,九成盐还由官制,一成允予民制。虽说这心盐政初时颇见成效,盐产量储量上去了,盐价很便降了下来,却也为后来红衣教将手探入中州经济命脉提供了最大的方便,而今看来,那时的盐政改革岂非太过儿戏?”
孤心魂稍加思索后说道:“也不能这么说,彼时中州官盐供难应求,私盐泛滥成灾,盐商富得流油,各层官员中饱私囊,独独底层百姓苦不堪言,在无法自上而下彻底清除过程贪腐的情况下,通过加大全中州盐产量,从而打破贩盐垄断,可说是卓有成效的救急之举。只是未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这才滋养了新的垄断层。”
待萝卜细细品啄之后,孤心魂接着道:“至于你所说的儿戏,想必是面对南少林的大火,当地官府迟迟不进入现场控制火情、调查缘由、保护百姓;出现屠万方这样嗜杀不止的怪物,朝廷没有及时出动军兵围剿镇压;在限武令上出尔反尔,发布了意义不大的悬赏令,只想着借江湖人之手来摆平关系到百姓安危及中州安定的大事要事,以上种种都太过儿戏。”
萝卜应道:“嗯。”
“听我这么总结,朝廷确实挺混账挺儿戏的。不过,就像俗话说的,甭管黑猫白猫,能抓耗子的就是好猫。换个角度看,至少能看出现在的朝堂局面还不是完全无可救药,尤其是在这种特殊时期。”
“特殊时期?”
“先生应该教过,抛开相关背景去评述个人或集体行为都是空谈。”
萝卜闻言似有所悟,面露愧色,点头道:“嗯,先生说过。”
孤心魂继续引导道:“所以,彼时的盐政改革是时势背景使然,朝廷当下如此布局,则该看看中州当下所面临的局面。”
萝卜皱眉沉重道:“中州当下内忧外患。”
孤心魂道:“不错。瓦剌叩关兴安境,虽未再进一步,却也同只抚在猫颈后的手,得时刻防着对方发力,否则只会被扼住脖颈,任人轻易摆布。”
萝卜道:“目前说来,莆田郡只能是内忧,兴安境则是外患,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且后者离幽京更近,孰轻孰重再明显不过。”
孤心魂道:“那么,朝廷把防范重心放在北边便是理所应当。”
萝卜道:“最主要的是朝堂之上不只有一个声音,第五侯和于添的声音最大,九大家也各怀鬼胎。”
孤心魂道:“距离越远,他们的声音虽然越趋近于统一,但掌控力却是越来越弱的。”
萝卜承认道:“确实,撇开朝廷方面联合红衣教削弱中州江湖势力的私心不谈,这些时日以来,闽浙两地官府对屠万方并非不管不顾,却损失惨重,恐怕万军冲杀也未必管用,倒不如重金鼓励江湖人先想办法去解决。”
孤心魂道:“所以,在我看来,当地官府对南少林大火不闻不问肯定是事先得到了来自朝堂方面的暗中授意,调遣军队封锁莆田郡陆路出入口,宽进严出让江湖人自己去了断江湖事,他们只把控大局,不让红衣教把火烧大烧到不可控制的地步,这已是不错的应对。”
萝卜苦涩道:“遭殃的还是无辜被牵扯其中的百姓。”
孤心魂淡淡道:“屠万方一命黄金万两,普通百姓一命白银十两,相较之下,百姓的命确如草芥一般无足轻重。”
萝卜直言道:“我最担心的是,朝廷对莆田郡的应对会像当年盐政改革一样,出现了颠覆国家根本的祸端,而且这回很快就能见效。”
孤心魂沉默了一会儿,肯定道:“现在最值得担心的是两件事,一个是怎么解决屠万方,另一个是这些中州士兵们干不干净?或者说这八闽之地上本就人丁单薄的卫所究竟渗透入了多少东瀛人,他们会不会在关键时候跳出来给我们个惊喜?”
萝卜道:“从暗殿昨夜捎来的最新情报看,除了莆田郡外其他七郡十八卫所中有十家卫所分别输送来了三百至五百兵力,福宁卫、定海所、镇东卫都是整编大卫所,这些人员调遣自不在话下,可对于兴化卫和鹭岛卫这样的小卫所,一下子就抽走了三分一兵力,就算闽地所有卫所中的中州兵卒完全没问题,可一旦莆田乱起,东瀛人还是不难将闽地的防线冲击得支离破碎。”
孤心魂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所谓山高,呃,嗯,一方面是山高皇帝远,朝堂有意纵容,一方面又有东瀛苦心孤诣开枝散叶,比起更为地僻人稀的北地和昆仑境,闽地像是活在后娘眼皮底下,偏又被视而不见,境内军政体系早已外强中干,换谁来都顶不住多久。如果莆田郡是深处内陆,倒还能进行全面封锁,然而,莆田郡不仅在东面有座半岛,还坐拥十来座大小不一的岛屿,于东瀛方面而言不论是进是退都有极大便利,若非如此,红裳也不会就因为南少林在此,便把莆田郡定为发难点。”
萝卜道:“看来师父也是认为不管红衣教这次能否给予中州江湖重创,东瀛方面都不会善罢甘休了。”
孤心魂叹了口气,道:“若没有暗殿这些情报在手,我自然不至于这般悲观。”
话至此处,走在二人前头队伍不知何由放慢了行进速度。
只见素手勒马靠来,说道:“发现了也先他们留下的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