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走。”
“走!——”
就在林间隐约传出枭鸣声的同时,有个声音自马厩中突兀响起。
起初只是声略显急促而干涩的呼喊。
声音之小,兴许才出马厩便径直被呼呼秋风所吞没,更别说传到十余丈开外。
可也不知这声音的主人是如何在饿了渴了被折腾了一天一夜后,还能让自己的嗓子一时恢复如初,发出洪亮的劝退声。
那一个“走”字盖过了寂寂秋风,既钻入了那四名踟蹰欲前的江湖人耳中,也撬动了马厩中近百村民们几近冰封的心房。
“走!离开这!别过来!”
“我们只是诱饵,就是用来钓你们上钩的!”
那道洪亮的声音努力而无畏,喊出了一句完整意思表达的话。
马厩中,一道道目光在迷茫中、在浑噩中,慢慢地缓缓地偏移、转向,找到了声音去向。
汇聚在那四道身影之上。
那四人本已迟滞的身形偏因此继续进前,近前。
尽管速度不算快,可那四人每次迈步,都像是踩在村民们渐趋僵硬如石的心坎上,踏在他们自我封闭堵塞的喉咙里。
“别过来啊!离开这!”
那道洪亮声音的主人,有不解,有愤怒,却似乎已将回光返照的喉咙使用到了极限。
他想把情况解释清楚,却只能让人听到声嘶力竭的咆哮。
“走啊!你们才四人,能有什么用!”
“十几二十人来也都是死!”
“以一敌十的都……咳咳,咳……”
大半身子探出马厩围栏的健硕汉子终于是喊破了喉咙。
缩回马厩,双手无力把抓着竹棚木柱,身形随着剧烈咳嗽边耸动边下滑。
“滚!——”
不知是谁接替了他的喊声,只是用词毫不客气。
“滚啊,你们这些江湖人!”
“你们就是祸害!滚开!”
“别来送死了!”
这是一声声新的叫喊,东边吼两字,西边冒一句。
这些人的嗓门都不如那健硕汉子,且很是沙哑难听。
“别过来了啊,孩子们,快走吧!”
就连先前与梦朝歌对视的那位连扭动脖子都很是困难的老妪,不知何时竟也站起身靠近竹棚外沿,双手攀在围栏前,对着四人摆手喊叫着。
可那四人就像是四个聋子般,丝毫不听劝地走近了马厩十丈之内。
村民们以为四人马上就将重蹈覆辙,被一群系有红腰带的黑衣人包围淹没,乱刀砍死,再拖离现场。
然而,直至四人来到他们面前,开口问询原委,那些黑衣人竟沉住了性子并未出现。
……
……
在朝廷重拳出击下,九州四海分崩离析,不少大帮派也被从江湖中除名。
但所谓狡兔三窟也好,或是朝廷“仁慈”地没有斩尽杀绝也罢,真正意义上一人不剩的帮派算不得多。
那些因各种机缘巧合躲过一劫的幸存者成了游侠散士,百花大会至今数月来,有仍孑然一身的,也有改换门庭投效其他帮派的,或是干脆入主山寨,当回最为原始的绿林好汉。
梦朝歌四人当下便是山寨头目的扮相。
正因此他们才婉拒了两拨曾邀他们一齐上山的江湖人士。
按四人的能力分工,并不适合当马前卒。
随意混入团队中,免不得协同行动或冲锋陷阵,极易暴露身份。
尽管照最初计划,梦朝歌亲临莆田,也是为了自揭身份,帮清明方丈吸引仇恨,分担火力。
但少林既已是这副景况,她这身份还是暂时瞒住为好。
于是乎,四人行事作为给人的观感又是瞻前顾后又是盲目逞匹夫之勇,不靠谱至极。
只是照现在看来,倒有些假戏真做了。
他们自以为在心里层面上已做好了面对各式各样陷阱的准备,就算确实无力破局,大不了杀出条血路来便是。
可当听到那声“走”字开始,他们就知道自己该是走不了了。
眼前这阴险卑劣的陷阱,是场彻头彻尾的阳谋!
天下人对江湖最大的反感,及历代朝廷对江湖最大的忌惮,即是侠以武犯禁。
当个人武力有能力超脱一定程度上的束缚,逾矩而为之时,总会让人觉得缺乏安全感,让统治阶层觉得缺乏掌控力。
但“侠”之一字最初的形态,并没有被各式各样的所伪装遮掩,也从不充满戾气。
反而象征着勇敢与正义,给予人温暖与安定。
侠是舍己为人,是为不平而鸣,是遇不平则斩不平!
梦朝歌心中有侠,季喆、石中火、冬晴三人心中也有侠。
事实上,这个江湖中,不只听雨阁、道义盟,大多江湖帮派心中的侠,姜逸尘选择踏足江湖前所认为这儿所该有的侠,并未完全泯灭。
所以,马厩中那一声声劝退乃至斥骂,不仅没能劝走赶走梦朝歌四人,反而激发了他们的逆反心。
理智告诉他们村民们所言在理,只凭他们四个恐怕真要白白搭上性命,当就此退去,从长计议。
且他们一路行来,也没能从那些村民们的眼中看到什么感恩与敬意,多是怨气、疑惑、麻木,甚至是悲悯。
但心中那个侠,让他们不愿意也不允许自己在此时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