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便御剑去往读死峰。
两座山峰相隔不过十几里,几个呼吸就到了。
他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个巨大亭子,走近一看,才发现书铺了一地,有个面色蜡黄,瘦成了棍子的年轻人依在柱子边,双目无神。
宋青麟自言自语不休:“死书,全是死书啊!”
钟离凤台一看便知道,这人魔怔了。
于是他放下竹篮,轻声道:“陈姑娘让我来看看你,你待在这亭子里多久了?是不是该出去走走?”
宋青麟好像是刚刚发现有人来了,于是缓缓抬眼,说话时有气无力的。
“你是谁?”
钟离凤台递去一只包子,而后言道:“我叫钟离凤台,刘暮舟让我来芝兰山避难的。”
好像听见了这个名字,宋青麟眼神中才略微有了些光华。
“他……他还好吗?”
钟离凤台想了想,答道:“他这个人,好不好别人是看不出来的,我只知道他在栖霞山练剑。”
没想到宋青麟听到后,笑了笑,算是自嘲一笑。
“是啊,他是不会让人看见他狼狈的一面的。我不一样,我每次最狼狈的时候,都会去找他。”
此时钟离凤台越发觉得宋青麟不对劲,于是问了句:“遇到什么问题了?能说说?”
宋青麟费力站起来,却摇摇晃晃的。他低头看着那些读了一遍又一遍,几乎能倒背如流的书,自嘲道:“若是他,定不会跟我一样狼狈。这些书,我翻来覆去翻来覆去,不知看了多少遍了。圣人所言,皆是空谈,我越读越读不进去,这都他娘的什么狗屁道理!”
说着,宋青麟猛的抬头,“你来看我笑话的?我读不进,你笑话我?”
钟离凤台赶忙摇头,“不是,我不怎么读书。”
可宋青麟却弯腰捡起书,将其撕成碎片,“滚,滚!”
没法子,钟离凤台只好转身离去。
见到陈樱桃后,他只说道:“我觉得,还是让刘暮舟写一封信给他。以他现在的状态,几乎是要入魔了。”
陈樱桃闻言,苦笑道:“我已经给刘大哥去信了,你来之前就寄了,应该这两天就有回信。”
假读书屋与死读峰,无非就是看书而已。可那些书他已经翻来覆去读了不知多少遍,书是死的呀!要人将其读活,他才能下读死峰。
结果此时,山下有人喊道:“陈姑娘,有信来了,是个姓刘的寄的。”
钟离凤台闻言,轻声道:“我拿去吧。”
陈樱桃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不,我去吧。人这一生,总要被人瞧见狼狈一面的。”
天快黑了,陈樱桃也走入了那处亭子,但一地的书,早成了一地碎片。几百本书呢,可想而知他撕了多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此刻指尖满是鲜血。
见到陈樱桃之后,宋青麟笑道:“你也来笑话我?是不是我辜负了你爹,辜负了你?”
陈樱桃虽然心疼,可还是绷着脸,将那封信递去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拿走了他身上唯一一样父母留的东西,你要帮他拿回来?怎么拿?这么拿吗?这是刘大哥给你的信,爱看不看!”
说罢,陈樱桃将信丢在地上,转身就走了。
此刻圆月挂上天幕,倒也亮堂。只是月光照在宋青麟憔悴的脸上,便显得黯淡了些。
他望着那封信,等到月亮挂上中天,他才爬回去,鼓起勇气拆开了信。
一张纸,简简单单,几句话而已。
“卸货的刘暮舟与抄书的宋青麟,都很狼狈吧?那些搬不动的货、抄不完的书,永远都在。因为刘暮舟船上的货成了走不完的路,宋青麟纸上的字,也成了翻不完的书。路永走不完,可我还得走。道理学不完,可你也得学。就像当年你抄书我卸货,哭着闹着委屈着,不也抄完卸完了?晓得你会发牢骚、撂挑子、使性子,但闹完了就继续干,别惹人家樱桃生气。下次见面我还想喊你一声宋先生呢,别让我愿望落空。”
宋青麟脸上挂着眼泪,呢喃道:“狗日的,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本少爷了?”
收起信,宋青麟又望向一地碎片。但这次他没抱怨,而是去一片一片拼凑,要将撕碎的书,尽数拼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