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鸢也是一笑,这等雷霆,除了刘暮舟,还能是谁?
结果下一刻,雷霆剑光散去,高处两人便同时皱起了眉头。
胡老汉脸皮直抽搐,骂道:“小子,你他娘干嘛了?半年不见,怎么瘦成这鬼样子了?原本还玉树临风的,这才多久,被人吸阳气了?”
刘暮舟笑道:“你这老东西倒是吃得满脸流油,少胡扯,说!卡了我多少回扣啊?”
而此时,钟离鸢快步走下台阶,刘暮舟赶忙拱手:“鸢姨,伤势如何了?”
钟离鸢摇着头,双手捧住刘暮舟的脸,满眼的心疼。
“我没事,夭夭也没事。倒是你这孩子,白净了,也长高了,可怎么瘦成这样了?哪儿还像个十八九的孩子啊?”
胡老汉插嘴道:“十八九了还孩子?再说他之前可没这么瘦,一副小白脸模样,可招那些劳什仙子喜欢了。”
刘暮舟干笑一声,挠着头说道:“没事儿,鸢姨别担心。”
钟离鸢点了点头,“好,先上山,回家再说。”
对于刘暮舟,钟离鸢是打心眼儿里疼爱,以至于裴邟时不时都说一句好像刘暮舟才是亲儿子。直到钟离鸢说了句:“你从小有爹娘,出门顶着飞泉宗跟山外山的名号,谁见你不得客客气气的?刘暮舟呢?苦孩子,你跟他争什么?”
登山之后,钟离鸢说夭夭跟周五在山巅,刘暮舟便说让先玩儿,晚点再喊她。于是钟离鸢便去厨房忙活了,还派人去喊裴郇回来,一起吃饭。
于是院儿里,就剩下刘暮舟跟胡老汉了。
酒糟鼻老者一年到头醉醺醺,这会儿当然也不例外。他将剑匣推给刘暮舟,含糊不清道:“给你岳……给你你就越厉害了,所以你不能打开,到了山外山,给钟离鸿就行了。”
刘暮舟只是喝酒,一口接一口。
胡老汉见转,微微一叹,散了散酒气,翻手取出一枚乾坤玉丢给了刘暮舟。
“莫琼找过我,说这里面的东西是真罡山卓定风所给,让我拿好,带你回山之时瞧瞧你,若有凌云之志,便给你。若没有,便不给。”
过了这么久,刘暮舟还是不痛快,于是又灌了一大口酒。沉默片刻之后,刘暮舟取出了一只钵盂递给了胡老汉。
“回去时带上,我记得渡龙峡西侧的山峰上,有个清风潭对吗?将他移栽进清风潭,帮个忙,一定要照看好。”
说着,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我终究没能救下好孩子,我以为我能救下他的。”
声音略有些沙哑,又带了点无助。
胡老汉叹息一声:“路呢,要自己去走,路上不吃点儿亏,不失去些什么,人是长不大的。人能等事,事不候人。天底下没有那么多等你准备好了才会发生的事情。”
又看了刘暮舟一眼,胡老汉继续说道:“一个黄庭修士,寿元就有两百余年,你才多大?不要说没救下好孩子,你总会修为更高,寿元更长,但不管你修为多高,都还是会有摆不平的事儿。说难听点,你的人生刚开始,等着你的糟心事多着呢。刘暮舟,你想想,年幼时望着一船货与你眼睁睁看着好孩子自尽,不一样吗?”
这番话,使得刘暮舟沉默了起来。
过了片刻,年轻人又抿了一口酒,呢喃道:“一样,都很无力。”
胡老汉这才点了点头:“小子,人生在世,总是不完美的。”
他看了一眼金钵盂,呢喃道:“好在,尚有一线生机。”
此时此刻,一堵墙之外,裴郇与钟离鸢并肩站立,只是听着刘暮舟与胡老汉交谈。
听罢,钟离鸢转头望向裴郇,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张青源找你干嘛了?你是不是有事儿没告诉我?以前这孩子双眼神采奕奕,朝气十足。可现在……你看他眼底,尽是疲倦。”
两月之前,张青源便来过飞泉宗,找了裴郇一趟。也是那还好,钟离鸢告诉夭夭,说刘暮舟两月多就能到这里。
事实上,裴郇确实知道,他也知道钟离鸢把刘暮舟当做子侄,不说是怕她担心。
裴郇叹道:“夫人,其实是刘暮舟在武灵福地遭人算计,眼睁睁看着一个他想救下的孩子,死在了眼前。张道长说他心境出了很大问题,开始怀疑自己了。靠别人是没法儿开导的,只能他自己慢慢去找回信心。”
钟离鸢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喊了一句:“暮舟,去山上喊夭夭,回来吃饭。”
院子里,刘暮舟点头道:“哦,好。”
刘暮舟悬挂好了酒葫芦,踩着风往山巅走去,遥遥望去,飞泉恍若银柱。
而此时山巅之上,周五练剑告一段落,正擦汗呢。
他看了一眼天幕,眼瞅着就要午时了,于是喊道:“夭夭,到时候了,你该回去吃饭了,不然夫人会着急的。”
夭夭哦了一声,缓缓转身,可脸还是冲着西边儿的。
结果此时,有人乘风而来,周五眉头一皱,刚要举剑上前,却瞧见了那道青衫身影。
周五面色瞬间变得煞白,连忙往后退。
“怎……怎么是你啊!”
当初刘暮舟一拳,是真的打怕周五了。
夭夭一脸疑惑,转过头,“谁啊?你怕……”
说话时,便瞧见了一身青衫的干瘦青年。
刘暮舟满脸笑意,轻声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周五就眼睁睁看着夭夭的嘴角微微上挑,不过一个呼吸,便没地方再能上扬了。
小姑娘撒丫子朝前狂奔,猛的跃起挂在了刘暮舟身上,双手紧紧缠在刘暮舟脖子上,生怕人跑了。
“哥!”
刘暮舟翻手取出一串糖葫芦,拍着夭夭后背,笑道:“行了行了,给你吃的。”
夭夭还是不撒手,没法子,刘暮舟只能转头望向周五,问道:“吃饭去吗?”
周五闻言,摇头不止:“不……不了,我练剑。”
刘暮舟点了点头,也不强求,抱着夭夭就准备下山了。
夭夭这才松开刘暮舟,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山果子进嘴里,一下子将一边儿腮帮子占满了。
小丫头一边吃一边盯着刘暮舟,可冷不丁一低头,却停嘴了。
“哥哥,你很累对吗?”
刘暮舟一乐,笑道:“不累,都睡俩月了,接下来好几年怕是都没困意了,累啥?”
刘暮舟这才想起来,小丫头是文运所化,天生能察觉到人的情绪。
于是他一只手抱着夭夭,另一只手揉着她的脑袋,微笑道:“也算不上多累,就是……江湖太远,走了太久。还好,我也开始故地重游了。”
夭夭贴在刘暮舟身上,伸手捏着刘暮舟的脸颊,硬生生将他嘴角提了起来。
“我以前问过他是不是江湖人,走了多少江湖路?哥哥你猜他怎么答复的?”
刘暮舟摇头道:“不知道哎,宋伯怎么说的?”
夭夭咽下一枚山果子,笑道:“他说,漫漫江湖路,只要在走,就永没个尽头的。”
刘暮舟点头:“的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