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儿无比沉重地结束了和皇上的私密对话,终于可以卸下了身上那套价值连城的朝拜所用的华服,生怕引来太子的人的注意,好躲过太子。
“我为何要这般怕他?那天他对我求婚的话只是虚幻的诺言,我就算违背了也应该有一丝的负罪感才对,他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要达到和我成婚,借着我的肚子诞下继承了云锦皇室血统的孩子。这个孩子将可以唤醒断生山下的神灵,可以利用他们的法力统治整个失落在人间的神界。”
当他第一次私自跟她提出这个要求时,她还怀疑过他,他是如何得知她的皇室血脉?在此之前除了云锦宫中的主持天相祭祀的大巫女外,没人知晓这个机密。“实话和你交代了吧。我知道你的秘密纯属是因为大巫女的女儿。按理来说皇宫的巫女一并不可以生孩子,但大巫女她是在没进宫成为巫女前生下了她。她的女儿不是像你一样是正统的皇室宗亲,但她身上具备了有她爹,也就是云锦皇室远亲的血统。但云锦皇室规矩向来是生过孩子的女人,即使拥有再高的道行,她也不能担任巫女。她本来是不丛得知关于你的身世,她连有你这个人都不知道。直到大巫女得知我和她女儿是在东宫时相识相知的,那时我才十二,她十岁,我母后被父皇打入冷宫,所以宫里的太监都整天变相地殴打我,或许是父皇默许他们这么做的,宫里并没有人帮我。只有她,为了我暴露了她的法术把那几个太监打得屁滚尿流,不然以她十岁的身子打不过他们。从那以后,心里对她的情愫日益滋长,我才知道她帮我是因为她对我是同病相怜,还把她有云锦皇室血统的秘密告诉了我,我才知道她叫铃儿,她母亲一直以她到各个后宫打杂的侍女为由隐瞒着她的身份。我后来把对铃儿的感情倾吐给巫女,她喜出望外,巴不得马上择良辰吉日把铃儿直接嫁给我这个金龟婿。可遗憾的是铃儿对我并没有男女之爱,我只好作罢。
“铃儿一心想要当巫女,野心甚至超过了她的母亲,所以她恪守不能和男人成亲生子的巫女原则。她在一天黄昏时分兴奋不已地跑来找我,说她见到了云锦国皇帝的私生侄女,她利用这个机会和我约定,只要我和你生下的孩子交给她,她便会与我白头偕老。只因为你是皇帝弟弟的私生女。”她永远也忘不掉太子陈述完这个故事后脸上在抗拒无法和心仪女子结亲的命运时,无助地挣扎的表情。“你放心,我得到了孩子,就为你父亲报仇,铲除皇帝,以我一个堂堂太子的能力是不容置疑的,尽管帝国依然还全权在那个老头子的手上。”芯儿冷笑,即使他嘴上决不开口承认,她也感受得到太子对她极度的憎恶和的摒弃之情。“只要孩子到了我们手上,我和铃儿将会竭尽全力补偿你,并回报你的恩德。”
“公主殿下?您别再走神了,我们已经躲过太子的眼皮底下了,快到您的寝宫了。”芯儿这才从牵扯她的太子的回忆中恍过神来。皇上赐给她的贴身丫鬟阿玫是个带着机警而又有水灵气质的小女孩,虽然芯儿能看出来她有时候沉不住气,容易克制不住嘴巴,但总归还是个忠实可靠的丫环。阿玫将芯儿繁重的宫廷女服一层一层地解开,替她换上轻便的沐浴裙袍时,她眼睛瞥向窗外,只见一只眼睛闪金光的灵鸟把嘴里衔着的纸条丢在门前,便不见了踪影。阿玫好奇地前去捡来纸条,递给芯儿,“殿下,这应该是太子递来的书信,因为这鸟奴婢之前好像在太子的东宫里见过。是一种珍异的品种,只有太子才有权占有它。”芯儿展开信,果真是太子的笔迹。“阿芯,我早已知道你今晚不肯见我,你必然有难言之隐,我就不予追究。所以才写了此书,希望你到了那去不要忘记自己的信念。你明天就要离开翠雀,父皇必定会为你送行。我本希望你是我的太子妃,我到父皇那去要了你三次,可父皇为了让我死心,将你送往云锦国。我如今也没办法娶你。你要是对我有情,就给我个暗示,我会为你誓死追随。按我说的做。在亥时时分,我会把刚才给你送信的那只雄斑鸠的配偶飞来,它脖子上会拴着一小瓶□□,你若是愿意跟我,就喂它喝下那服毒,待那只鸟死后,我这边的这只雄鸟会感应得到,这种鸟只要它的配偶一死,它立马能感应得到,无论隔多远,它都会为它的配偶殉情。只要我一看到这鸟殉情,我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如果你不愿跟我,这鸟会自己飞回来。”芯儿读罢,却是别有一番滋味涌上心头。太子这信上对她的相偎相依的誓言已经是第二次重复了,她按理来说是当成口蜜腹剑一般的话,他的目的就是要她将来腹中的孩子,为了他的旧情人铃儿。而她心里早就除了那个被她在天牢里搭救下的那个似曾相识的男子以外,她这辈子早已斩断了对其他男人的残念。既然他们俩都已心有所属,可为何他却连在她面前还要虚情假意?演戏也用不着如此投入吧?真不愧是当局者迷啊。
“看来到了最后还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不要沉浸在太子的花言巧语了!他兴许只是把我看成那个铃儿了,才会兴致大发给我说出那些誓言…"总之不要把他的话过于当回事,学会厌恶他,以后就自然不会在与她的孩子骨肉分离时受太深的伤。无情无义才是在实行她复仇大计时最为坚不可摧的铠甲。“阿玫,拜托你一个相当紧迫的事,你必须按我的来做,不然出了事你可担当不起。”她稍稍地平稳了些自己紊乱的心绪,就耐住性子都信上的指示复述给了阿玫。阿玫听完会意,正准备去把门前的灯熄了,芯儿拽住她,表情十分决绝:“我改变主意了。你只管把药给那只鸟服下,就当做我和太子这十几年的情谊一了百了了。”阿玫被她脸上那坚定地有些可怖的神态吓得不轻,“这么好的契机,错过了您可是要悔上一辈子的呀,我可不干这种棒打鸳鸯的事。奴婢是在为您的幸福着想!皇上他们从来不会考虑您的感受,连他那么宠的太子殿下的恳求给回绝了,可之前太子不管在宫外曾经沾染多少妖冶女子,甚至还有咱们京城城西的那个子西都怀了龙胎,皇上都百般纵容。可太子即使知道子西怀孕,也始终矢口不认她当他的正妃,现在想来可不就是为了公主您吗!您可千万要做出无愧于自己良心的决定啊!”“我现在做的决定恰恰是我会无愧太子的选择。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从来不知我比你更绝望,因为我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自从我在天牢里救了一个名唤启的男子开始,我心中的那种似乎与他失散多年,可又恍若隔世般地在苍天安排的特定的空间下无形中重合在一起,我竟然感受地异常真切,不可思议地撼动了我原本赖以生存的信念,特别是当启再次消失在我身边的那刻起,我已下定了决心,为了踏上寻找他的这条路,就算赌上一辈子流血算计来的一切,我也乐此不疲。
“太子提醒过我,切勿忘却自己到云锦国的初衷,是在给我一个是否心甘情愿地跟他,试图把我从启那赢过来,可惜他太低估我。我今天已经和父皇表明对太子并无二心,也借此让太子对此灰心。若我真答应他,依他的性子必然会为我做出更过激的事情来,这对他来说并不容易,朝中阻止他的因素太多太杂,这才逼使父皇对待处理我的态度上一改过去娇纵太子的作风,异样地强硬。我不期望太子为了我放弃这么多在登基之路上可磨炼他在征服皇权方面的天分。
话已至此,你只需老老实实地听命,不得有半点懈怠。我去睡下了,时刻放着夜巡宫内的禁军,以免走漏风声。”阿玫伺侯她宽衣后,默默挑灭了宫内的灯,便蹑手蹑脚地将自己的身子蜷缩在宫门阴暗的一隅,直到亥时时分,那只灵鸟终于在她的视线中扑闪着纯金翅膀徐徐迎来,她递出自己的胳膊,让那鸟落稳在肩头上,利索地从它脖子上取下那味毒,细细掂量了下,便从腰间抽出一把刻有“冶”字的削铁如泥的短剑,用它割破自己臂腕,咬牙取了些血当墨涂在那冶字上,她的眼睛警惕地扫向正夜巡经过宫门东侧的一队禁卫军,随即把剑写有血字的那面高高举起,朝向东南方,然后再一次把目光瞄向那队人,其中的两个却深不知鬼不觉地隐没了踪影,她方才嗖的一下收回剑,泪却簌簌打湿了衣襟,“如今的我,只怕比我服侍的那个主子还傻吧。”她沉闷地低哼道,一面用手忍痛去按压手腕上的血口,两手颤颤地打开那服药,毅然决然地一口吞服了下去,并把空瓶重新拴在灵鸟的脖子上,放飞回茫茫夜空中,她顿时感到自己的元神正被渐渐地从她身体抽离,她眼前一黑,唯独八年前冶将军那绵柔似潺潺幽泉的眸子眼波流转,当目光锁在她身上时的笑意。直到一个事实在她进了他的府后,才听到他的义子启在练剑时与她寒暄的当口透露的。当时启正忘我地挥剑时,她轻声唤道:“公子,将军特地从御膳房里捎来了些你最好食的缎柔糕,不妨歇下补补身子再…”启正沉浸在刚辛苦练就的几样招式,没闲工夫来搭理她,可他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站在艳阳下守候他的阿玫,他的脸僵住,出神地连剑法都乱了阵脚,剑不长眼般地在她脖颈上划了一道,他吓得即刻停住,否则以他持剑的力道早就断了停喉咙。“阿琦!都是我该死,差点要了你的命啊。”他又再次瞪住她,眼里充满了突兀的失望。“对不住,把你认作了我的一位旧相识。”他帮她包扎了伤口,搀她在后院阴凉处坐下。“你,很像我爹的原配。”她伤感之余心有不甘地问:“我跟她到底有何相似之处?”他干脆利落地答道:“你的眼睛虽然平常并无出奇之处,但在阳光照映下那眸子会显现出和琦夫人相吻合的深紫色。我爹既然选你进来,肯定是因为这个原故。他以后估计会很器重你,不会仅仅把你当成一个伺侯他衣食起居的丫环。即使将军再也不会迎娶任何人做妻室。”他看她面露凄凉的神情,也读懂了她的所思所想,不由得对她一阵心酸。“全怪我不好,过去的事就休要再提起了。来,我给你把伤口缝上,免得被爹爹发觉。”他把针线偷偷拿来,细心地将针眼穿线,她刺痛地轻呼,他把她的手搭在他肩,“你若疼就拽紧我,就算把皮撕下一层,只要别吭声。”她照他所说的做,死死地抓住他,直到他穿好她脖子上仍血流不止的疤,这时府里另一个将军的侍女见阿玫半晌没个人影,便到启习武的后院吆喝:“阿玫!将军正唤你呢,你倒躲这来享清闲了……”她看到右侧的树荫下,梨花飘零,启心里喊不好,任何人都不能发现玫脖子上的疤,于是急中生智,在那女仆目光定格在他们两人身上时,只见启坐她对面,他的唇紧密地贴附在她的颈子上,她发髻散乱,衣物随他在她身上肆意游走,如蝉蜕轻盈地滑落在花瓣铺砌的地上。启斜眼瞄向她,那丫鬟被他眼中的戾气吓得转身逃之夭夭。他放开了她,抹去残留在嘴里的刚才吸的她的血。阿玫煞红着脸慌乱地捡地上衣物,“谢,谢谢你。”启听那女仆跑远,舒了口气,“不必了,我也只怕会又吃我爹一顿好打。他若是看到你受伤,一定会心疼不已。谁叫你走运生了那样一副好皮囊呢。”“你为什么直接唤夫人的大名?难道她是你的…?”启捏住她的下巴,“好奇心会害死人的哦。过去的事,我现在即便跟你解释,恐怕也解释不清了。”
自那日起,阿玫一直有意避开启,然而当他经历了种种风波后失去下落时,她却如失心疯一般地四处打听有关他的音讯,直到她找的心灰意冷,浑浑噩噩地沦落到今天被他人差遣到这番地步。而这些都是后话。阿玫的躯体愈发冰冷,不断失去意识的她用掌心摩挲脖子上陈旧的疤,恨恨地发誓:下辈子绝不做另一个女人的傀儡,相反她会让全天下被启所倾心的女人都成为她的傀儡,在她的光环下而活!
在玫服下灵鸟带来的毒的同一时刻,云锦国,启一头冷汗地从萦绕着不祥氛围的梦中惊醒,他一回想到梦中的幻像,就急火攻心,跑到他对面大巫女所卧的厢房,铆足了劲猛烈地敲门,“道长,您一定要帮帮我!我梦见芯儿她,她…”门被法力自动推开,更了一件道袍的巫女格外镇静地迎他进来,脸上却写满了并不比他少的忧愁。她和启席地而坐,巫女斟了杯末雀花的茶汤,双手呈递给一脸不解的启。“道长,现在我哪还有什么心思与你品茗论道啊?芯儿现在只要再多沉睡一个小时,她就没命了!您快出出主意啊!"
大巫女饮了几口茶,从容而又带着几分冷酷到不近人情的声音回答他:“我已经猜出你刚才做的那个不详的梦是关于什么。不过我丑话在前,我这一次,不能帮你。你既然知道芯儿现在还在翠雀国,你现在在云锦国。你现在好不容易隐匿在此处,你若是在我的协助下为另一头的芯儿施法救她,那么你被我藏在这里的秘密很快就会被暴露,若是翠雀国的人发现,到时候我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保不了你。为了不泄露你的行踪,你我现在能帮她的最合适的法子就是什么都不能帮。”“难道我就要眼睁睁看着她再一次死去吗?真的就别无他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