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莺尾花街,几辆黑色的越野车静静悄悄地行驶在蜿蜒的石板马路上,显得诡异而又平常。上世纪英国式的街道,阴郁的天空下,山毛榉树的枝条延伸到对街的窗口,连月光都无法照亮这里。黑色的车队忽然间停住了,在无人的街道上,穿戴者西装领带的男人下了车,走近一户人家的门,掏出了什么往门锁上鼓捣着。第一辆车上的其他三名黑衣人也走下车,小跑到那户人家门前。四个人聚在门口,从腰间的枪套上摸出了一把消音手枪,轻松地扭开了门。“这里是射线—1,进入目标建筑,完毕。”第二辆车上的人护住戴着耳机的左耳,细细聆听着另一头传来的声音。“搜索建筑,至少有一名目标藏在这。”两眼注视着电脑上四个人的镜头画面,再三思考后下达了命令。“明白,长官。”进入房屋的四个人,手里稳稳地握住了手枪,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搜索着亮堂堂的屋内。“告诉大家,餐桌上还有热腾腾的饭菜,一定有人在这里。”组长往餐桌上看了一眼,边提醒着大家,边往房屋的更深处前进。“麦克斯,跟我来。查理和约翰守住楼下。”组长喊着一个组员的名字,一步一步缓慢安全地走上楼梯,准备去二楼搜索。“这里是射线—1,我和麦克斯进入二楼搜索,完毕。”,“收到,你们俩都小心。”两名黑衣人顺着楼梯,走进了二楼。沿着过道的墙壁向更深处的书房和卧室深入。其他车上的人都忐忑不安的看向那幢英式阁楼,有的已经拿好了冲锋枪,时刻准备跳下车冲进去,而第二辆的人眼都不眨的注视着屏幕上的画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就在这时,那幢房屋里的灯光一眨眼全都熄灭了。车上的人坐不住了,抱着冲锋枪或手枪就冲下车,朝着那幢房屋的门口赶去,在庭院里做好了射击阵型,所有的枪口都朝着门内,一滴冷汗从一名黑衣人的下巴滑落,打在微凉的绿草上。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自己人的消息,或者敌人的出现……
翌日早晨,季婧雪早早地从床上爬起来,和往常一样的刷牙洗脸漱口,下楼走到客厅打开电视,又转身回房去换上校服。“昨天深夜十一点左右,一名男子在英语区莺尾花街的一户房屋前受到袭击并身亡,据警方称该男子的心脏部位被手枪子弹命中,在送至医院后失血过多而死,目前警方称该案件并已经开始调查……”季婧雪走到楼上夏折羽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喊道“哥哥,七点钟了!”,虽然门内没有反应,但季婧雪还是眨着可爱的大眼睛,乖乖地等着。
“哥哥?”门外的孱弱的声音传入夏折羽的耳朵,晨风和阳光一同从大敞的窗户溜进房间。灰白色的发丝顺着床单皱褶的线条流畅的披散着,柔和的五官投下淡淡的阴影,那睫毛就像是扑朔的蝶翼,惺忪的睡眼缓缓睁开,还带着倦意的眼睛里是无法看穿的纯净,就像寄宿在农舍里的公主,没有华贵的衣着却依然是那么纯美。“我想你得起床了,零……小姐。”夏折羽坐在书桌前的皮椅上,看着这个女人慵懒地睡在他的床上,还穿着他的睡衣。“嗯?”睫毛微微颤动,微微蹙眉,似乎嫌睡眠的时间还不够,微微侧动过身子,宽大的睡衣似乎挡不住一些地方。绅士的偏过头,继续喋喋不休地说道“如果你需要我提醒的话,我指昨天中午发生的事。”夏折羽很富有耐心,尤其是当一个来路不明的救命恩人已经让他处于帮派斗争的时候。“昨天下午?”零微睁着眼睛,稍稍有些回过神来。“准确的说是昨天中午十二点,你刚刚走出图书馆的时候。”手指在书桌上轻轻敲打着节拍,夏折羽的耐心无限次的升级来应对这个麻烦的女人,而昨天他居然还觉得这个女人很有趣。“哦,我记得。”零的声音慵懒而又无力,猫咪一般的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那太好了,省去我很多陈述的时间……”,“我记得昨天……你把我穿的衣服撕开了。”夏折羽刚刚松了口气以为能够轻松了些,结果零无厘头的补上一句,于是他瞬间就哑口了,状态完全不同的两人之间萦绕着诡异的安静。害怕那种猫咪似的轻呼声再次传出来,夏折羽无奈地补充解释道“你受伤了,我需要给你的伤口进行一些最基本的消毒和包扎。”,零却有些迷迷糊糊的说道“唔……我怎么会受伤呢?”,因为你多管闲事,夏折羽多想说出这句话,因为他怀疑他现在可能已经被那些监控探头永远留住了影像,然后他就会快快乐乐的去看守所呆上几天,没准还会因为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扯上更多的麻烦事。但他不能,因为有一句话叫:柔软的舌头能折断骨头,虽然这句话的实际意思可能和自己想表达的不太一样,但这句话实实在在的说明了一点:交流总是有效果的。他坚信着这个,所以他不准备用言语暴力来把自己的温和的面具撕扯下来,于是,夏折羽用温和但却隐隐带着抱怨的语气回答“你不记得了?那我给你回忆回忆吧——昨天中午你走之后两队警察就冲进图书馆到处询问你的下落,然后他们找到我,于是和蔼可亲的警官们就直接把我拷了起来准备送到警局去好好谈谈,然后走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你就蒙着面跳了出来把警察都打倒在地,然后一个警察在彻底晕死之前掏枪打了你一枪,然后你就中弹倒下,接着我就把你扔回我家处理了伤口扔在我的床上,然后我去继续工作,回来的时候,你睡到现在。”如果大学演讲比赛的时候,自己能说的那么顺溜,那么没准那大当初那几乎能够决定他人生的奖学金就是他的了。“唔……”零仍是软绵绵地趴在床上,睁着睡意满满的眼睛看向着夏折羽的眼睛,眼神就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却又让人看不到那种寻找什么的专注。“先生……你好臭。”软软的嗓音,不她之前冷淡漠然的气质大相径庭,现在的零倒有种是邻家女孩似的可爱。“是啊,我好臭啊。自从周六那天后,我的生活唯一正常的部分就只剩下快乐的工作时间,自从遇到你,我就没什么闲心洗澡。”夏折羽的怨念填满了整双眼睛,抱怨的语气在低沉的声音里也满是恶毒的频率。“可以理解为我很重要吗?”慵懒的感觉从零的眼中烟消云散,身子坐直,伸了伸懒腰,嘴角微微笑着,眼睛的深处是夏折羽发觉不了的期待。“啊,你重要到把我的整个生活规律都摧毁得一干二净。”不满的情绪倾斜出来,夏折羽的脑子也开始清醒了许多。“夏先生……”零的声音带着困惑和笑意。“怎么了?”而厌烦的情绪则依然在夏折羽的心中,难以抒发。“那个……”零伸出柔夷似的手,指着飘荡着窗帘的窗户问道“那个……是窗户吗?”而她的眼神中,则是夏折羽无法理解的渴望,不能再微小的愿望在她的瞳孔中闪着光芒。
换好衣服,走下楼到客厅,夏折羽一脸冷淡的看向好奇心满满的零,无奈地问她“婧雪去上学了。我刚刚请了假,你觉得你和我应该怎么解决……”,零转身面向夏折羽,嫣然一笑,兴致勃勃地提议道“可以带我去逛街吗?夏先生?”。“什么?”咱不是应该思考思考当前的现状并如何解决它吗?什么叫带她去逛街啊?魂淡!这样想着,夏折羽用无法想象的吃惊的眼神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巧笑倩兮的女人。呆滞,沉默了许久之后,夏折羽用坚决的眼神,无奈地说“随你的便。”有句话叫:温柔的男人面对女人的时候,更多的是妥协而不是拒绝。这句话用在夏折羽身上绝对是毋庸置疑的正中靶心,这句话谁说的,谁知道呢,反正他说对了。
阳光明媚的日子,总是有几片纯净的白云在漫无边际的天空上与毒辣的太阳作伴。夏折羽踱着焦躁的步伐,阴着一张俊脸,身后则跟着进了像大观园的刘姥姥似的,迈着轻快的脚步,看什么都是一副大开眼界的好奇表情的零。维多利亚区的特点就在于他繁华昌盛的商业中心,围绕着洁白神圣的赫尔墨斯雕像,联合市乃至全世界最大的商业帝国,直通云霄的摩天高楼上有可以俯视整座岛屿的空中花园,贯穿水泥丛林的磁悬浮轨道在半空中覆盖了整座城市的交通网络,穿着各式各样服饰的人们在这里四处漫步着,看看有什么新款合口味的服装,购买最新款的玻璃全息手机,在电影院或者歌剧院消遣,走到西餐厅亦或是快餐店吃些东西,看看这些,这里才是真真正正的商业帝国。曾经有无数人被这里的购物条件所吸引,夏折羽一家也是如此,看见那家服装店里那件波西米亚气息的海蓝色雪纺连衣裙,夏折羽不禁在那展示台前停下脚步,暂时忘记自己身后还有个麻烦,暂时忘记了很多很多的烦心事,只是想起了过去的片段,眼神中不经意间染上几分忧郁和怀念过去的伤感。零站在夏折羽的身旁,侧目注视那双眼睛里的忧郁和伤感,仿佛看到了什么,又仿佛确认了什么。轻轻拉了拉夏折羽的黑色外套,等夏折羽回过神,转头看过来的时候,零浅笑着问“怎么了吗?”,回过神来清醒了些,侧目看向那展示台,回过头又对着零说“不,没什么。想进去看看吗?”,有些不在意料之内,零本能的问了一声“唉?为什么?”。夏折羽温柔的笑了笑,柔声说道“女生总不能一直穿男人的衣服,而且我的衣服型号对于你应该有些大,穿着不舒服吧。”,零稍微耸了耸肩,理了理身上这件男士衬衫上的褶皱,谢绝了夏折羽“嗯,还是不用了吧,男性的衣服很方便运动的。所以……”。做出一副计划败露的模样,夏折羽微微笑着继续游说着“我只是想把我衣服拿回来洗一洗而已,你看看都是灰尘。”,明显理亏缺词的零,慢慢的沉默下来,声音越来越小“唔……还是不用了吧。”。一把抓住零的手腕,温柔的面孔透着强硬,夏折羽带着恶魔似的低音,威胁似的微微笑着说“小姐,这不是请求……”抓着手腕的力道稍微放松了些,就像是行吻手礼的绅士般斯文柔和。物理和心理上感受着那股强硬的零,“好,好吧。”只得弱弱的妥协。
午间的风带着太阳的热度,宽松的淡蓝色上衣,素白清凉的多褶花边裙,零对着人工湖里自己的倒影不停地注视着,就像是偷窥王子的小女孩似的,从湖面的倒影都能看见那双宝石蓝的漂亮眼睛里闪着光一般的视线。夏折羽倚着湖边的木质护栏,看着趴在护栏上的零,心里那些煞风景的疑问总是难以出口。士兵,直升机,装甲车,不可思议的怪人,很多很多疑问都堵在礼拜六的记忆里,但。看着那张孩子一样单纯的脸,即使是对她一无所知,完全违反自己的行为准则的不去完全戒备一个人,自己到底在想什么,自己也搞不懂,老爸的斯巴达教育已经被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了吗?“大概吧。”夏折羽自然而然地从口袋里拿出薄荷糖盒,摇出一粒扔到嘴里,稍微有些发呆的看着鹅卵石铺的湖边小道。零偷偷侧目看着发呆的夏折羽,深邃的眼神仿佛能看穿任何人的心。发着呆,不知不觉就有了些倦意,意识渐渐沉入黑暗中,难得的安心,难得的忘却了一切麻烦事的安心。就像小时候,在阿尔伯克基郊外的公园里的时候,追着谁不小心跑到郊外的荒漠去的时候的感觉一样,不知道为什么的,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安心,安心到能够睡死的程度。“夏先生?”零轻声喊了喊夏折羽一声,轻轻敲了敲他的肩头。“嗯?”从回忆里清醒回来,夏折羽看向零,带着微微苦恼的神色应了一声。“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手拉了拉裙摆,零微笑着问。“只是想做而已,没什么特殊的理由,也不需要什么特殊的理由吧。”默默然地看着掠过湖面的飞鸟惊起的阵阵涟漪,夏折羽很模模糊糊的敷衍回答。“很温柔的人呢,夏先生。”,“我只是不想被任何人讨厌,包括。”,“?”,“对,而且,女人就是要穿女人的衣服吧。”,“是这样吗?”,“别一会儿一副救世主的样子出现,一会儿又一副迷糊的样子霸着别人的床,现在又一副无知少女的样子问问题。你还真是琢磨不透啊,小姐。”,“不是说了吗?我叫……”,“我不觉得数字可以算是名字,小姐。而且如果你觉得我给你买衣服是免报酬的话,那你就错了,所以,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就当做是给你买衣服的回报。”,“真名……”,“联邦人可没有宝石蓝的眼睛,虽然你长得很像联邦人,但你却有灰白色的头发,我猜你是北欧人?”,“呃……资料上说我算是中英混血。”零垂下头回想着什么,“资料”这个词被夏折羽牢牢地记下。“那我猜你的名字应该是那种地地道道的英国名字喽?”,“呃,是这样吗?”,“因为我看你不像是在联邦的任何州生活过的样子。”是啊,十八岁以上的,在战争时代的联邦生活过的人,早就没有一丝一毫那种孩子似的纯真了。“……爱塔莱。”,“我的名字叫爱塔莱·黛西·阿尔弗雷德。”察觉得到的放慢了语速,就好像是要人记住似的认真。“那么来正式认识认识吧。很高兴认识你,阿尔弗雷德小姐。”,“嗯,我也是很高兴认识你,夏先生。”白云就像是滤镜,过滤了那午后毒辣的阳光,柔和温暖的阳光照在层层叠叠的树叶上,细碎的阳光洒在爱塔莱的身上,就像是不存在一样的美好,就像是不存在一样的缥缈。夏折羽看着那张甜美的笑颜,总是回想起过去,在阿尔伯克基的时候……和父亲死后,一直困扰他的梦。
阿尔伯克基的太阳,远比此时此刻的毒,远比此时此刻的辣。
西北方向的天空,好像出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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