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他看不清了,耳边除了空寂可怕的水声竟还夹着一串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那人似乎丢下了什么块状的东西它沉落,离自己越来越近。
是一块牌子。
校规第二条……
后面真的没有力气看清了……
“雨快点停吧……”男人有着漂亮的金色中卷发,此时因淋雨而湿答答毫不潇洒地连在一起,身上也是,外衣快湿透了,只好脱下来搭在手上。真不该就那样出去呢……弗朗西斯并没有离开综合楼太久,他没走几步就回来了,倚在大门口等着雨势小些。又或者说……
是在等那个别扭的金发青年从这个门出来。一定会的,他这样想。
弗朗西斯将目光无限地放逐到比地平线更远的地方,事实上他做不到那样远处的学生宿舍楼拦住了他欲行得更远的思绪。
他很少和亚瑟一起回宿舍楼,却常常和亚瑟同时进入寝室。那时的亚瑟总会气赌赌地站在一旁等着自己慢腾腾地掏出钥匙打开房间,然后暧昧地笑着对着他做一个“请”的姿势。看着亚瑟进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尴尬表情,弗朗西斯总有一种奇妙的满足感。
低低矮矮深浅不一的绿色在过道两旁有层次地排开,没有多少复杂的颜色,简单却不单调。这样的绿中出现了一抹淡漠的丁香紫色,很快便让弗朗西斯注意到了。
那是一把漂亮小巧的女用雨伞,但撑伞人似乎穿着深沉的海蓝色男生校服。那人一直往自己的右边走,并不打算向他这边走来,大概是没看见。
“喂兄弟。”弗朗抬手招摇着。
撑伞人停住了。只是停住了,没有再往前走,也没有过来。弗朗西斯怕他有离开的意思,顾不得太多披上外套冒着雨冲了出去。
那人是瓦修8226;茨温利,一个较真执拗的少年,交涉并不很多,那小子总爱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警惕表情。
“是你?”不出所料,将头发修得很整齐的少年鼓着腮帮皱眉条件反射地退了一步。
“哟哟,不要这么冷淡嘛,”弗朗西斯并没有觉得尴尬,“瓦修什么时候来的,哥哥我才来不久呢。”
瓦修抬手看了眼腕表,十三点二十七,他似乎在担心什么:“一个多小时的样子……”
弗朗西斯顶着大雨耸耸肩,不认真地笑着:“到可以避雨的地方说吧,除非瓦修想和哥哥我共用这么小的一把伞。”
瓦修叹了口气,出乎意料地走上前,将伞微微往前送,让伞能够为两个人挡住大雨。弗朗西斯有些惊讶,他原本猜想这个少年回冷冷地拒绝他,再好也只是和自己到综合楼里避一避……
这不像是你啊……这样的话弗朗西斯并没有说:“说起来你妹妹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他的妹妹,弗莉德里克8226;茨温利,有着一个很梦幻的名字,人也像从童话里走出来的一样,乖巧可爱,留着和哥哥一样过耳的中发,却并不像哥哥那样不易亲近,相反总是柔柔甜甜地笑着,是非常善良的一个女孩子。很依赖瓦修,所以经常看见他们两个形影不离地走在一起。
“她……她不见了。”
妹妹和哥哥走失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弗朗多少有点惊讶和担心:“是怎么走散的?瓦修你也太不小心了,要是哥哥我有这么可爱的一个妹妹,一定不会让她走失掉的。”那样她一定会很伤心……
瓦修目光游离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我们刚换好衣服进来,弗莉德就说要去洗手间,我撑着她带的伞在外面等,等了足足有二十分钟她都没有出来。”
弗朗西斯意识到事情说到关键部分:“然后……?”
“我怕她在里面出了什么是,只好进去找她……”
“可是她不见了?”弗朗西斯猜想。
“对。”瓦修脸色煞白,“她不见了,我找遍了整间厕所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弗朗西斯虽然自己也在奇怪,但还是拍着对方的肩安慰:“别想了……弗莉德的名字不是没在名单上吗?也许是你妹妹想……”
“不可能!”少年恼怒地打断对方,恍惚地摇着头解释自己失礼的行为,“弗莉德说过的,就当是游戏一开始她就被我找到了,不论怎样她都不会离开我!更何况我一直守在门口,她出来我怎么可能没看见?就算她真的出去了……这么大的雨,上帝,她一个人没有三能去哪里……”他越想越担心。
“不要太担心了啊瓦修,”他直接勾住对方的肩,重心随意地往瓦修身上移,“事情也许没那么糟,弗莉德怎么都会在学校里的,就当一开始你们两个就是分开的吧,然后放心地玩这一场游戏,把妹妹和其他人照出来吧。看,虽然学校有点大,可是再大爷就算这么点,总会找到的……哥哥我刚才就找到小亚瑟了呢。”也许是需要增强说服力,弗朗西斯加上最后一句话。
瓦修不说话。
“这样,哥哥我就陪着瓦修一起找吧,不要让女孩子太无助。”弗朗西斯说着朝综合楼最后看了一眼看来不能继续等着那个人出来了呢……
非常想用“事与愿违”这个词亚瑟出现在综合楼的门口,就在弗朗西斯用眼神与综合楼做最后告别时。亚瑟看见弗朗西斯时明显有退缩的动作,但注意到他身旁站着另一个人时放松了警惕。
“亚……亚瑟……”弗朗西斯小心地打着招呼,想过去又怕他逃得更快。
弗朗西斯第一次和亚瑟一起回宿舍,虽然已经毕业两年,虽然同行的还有第三个人。
再次见到亚瑟时,弗朗西斯觉得那小子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一样,浑身湿透,湿透衣角和鬓角还不停地往下滴水。不知道怎么弄成这样的。亚瑟涨红着脸像是经历了什么令他丢面子的事情闭口不谈,被问得烦了就说是被雨淋的。这个理由相当站不住脚。
弗朗西斯建议去学生宿舍,因为怕遇上生活老师本来不想去的,但是可以借到衣服什么都好说。
“不必了,学生宿舍一个人也没有,我在找弗莉德的时候去过了,空的。”
“怎么可能?!”反应最大的是弗朗西斯,“哥哥我放假时回学校可是经常看见生活老师的。”放假时为了逃出家里躲清静又足够有底气,弗朗西斯有时会选择逃到学校来。
亚瑟看起来很冷,虽然他一直在抑制着,弗朗还是注意到他在发抖,抖得非常厉害,牙关也在颤。
“算了,不管有没有人,我们先去宿舍,总有学生会留下懒得带回家的行李什么的……”话音一落弗朗已经和亚瑟的目光撞上,亚瑟咬着牙别过去。
他们还是决定去宿舍了。
爱德华拧开光亮的不锈钢水龙头时,那精致的小东西不似它外表那样,反而如一个久病的老头子,空空地干咳了半天,却没落下一滴水来。
医务室没有水这是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站在水池旁的青年有着相当沉静斯文的气质,此时他皱着眉用腕部扶正他微微滑下的细长的黑框眼镜,因为他不想让他手上沾着的鲜红血液弄脏他的眼镜。
那血是莱维斯的一个弱气的小个子,以前和自己一样无奈地做着班上那个难惹的伊万8226;布拉金斯基的人的跟班。成绩比较好的人总是站得稳一点,伊万没怎么会难为自己,但莱维斯就不一样了,个子小,成绩平平……和他相像的,还有另一个人呢。莱维斯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上惊恐久不褪去,尽管是在昏睡着。爱德华发现他时他倒在一间教室里不知昏迷了多久,也许没有多久,血还在流,流出的血仍是鲜红的。
爱德华将他抬到宿舍一楼的医务室,手忙脚乱地处理了几个小时,血总算是止住了。伤口是被细小的锐器刺伤的,可能时匕丅首一类的东西,伤口不大,但是很深,一处伤在右手臂上,割到了动脉,大量出血;一处伤在背上靠右的位置,比手臂上的浅很多。爱德华估摸着这可怜的高中同学在遇袭时先是本能地缩身抬起手臂抵挡,让本应刺在要害的力气伤在了手臂,随后吃痛转身往后逃,又被袭击者刺伤背部。
所幸的是自己还算冷静,没有在看见他伤口下外翻的皮肉和大量的鲜血时呕吐,没有立马晕倒,没有忘记医务室在哪里,及时想起来以前学过的急救措施……虽然似乎没那么专业。
爱德华脱下了被染成黑紫色的校服外套,用左手袖口仅剩的一块干净的地方擦净双手,轻轻地放在水池中。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液,爱德华用衬衣衣袖小心地抹了一把。
太多需要思考的问题了……
比如说莱维斯是被谁袭击的,为什么会被袭击?
比如说这个学校里是否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比如说为什么学校会允许大家进来?校门口为什么没有保安?
比如说其他同学都来了吗?他们在哪里?是否安全?
比如说那张名单为什么似曾相识?
比如说……
“咚……咚。”敲门声,缓而长的敲门声,只有两下。
爱德华是高兴的,任谁也不想独自面对一个昏厥的不能说话的伤员,他往门的方向走,习惯性地问了声:“谁?”
对方没有回答。
爱德华刚碰上门把的手僵住了,莫名的不祥预感让他警惕地再问一遍:“……谁?”
良久,当爱德华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门外那人已经走了之后,敲门声再次响起咚……咚。一样的频率,一样的缓长,依旧只是两下。
不能开门!
戴着眼镜的青年预感到了什么似的后退了一步,他觉得门外的来人太过古怪。
双方僵持住了,爱德华不再开口问,来人也很长时间没有敲门。
咚……咚。
敲门声最后响了两下就很久没动静了,爱德华隐约听见门外只有致密的雨声。头上不知何时又冒出了冷汗,背上也是。他随手抄起一个用过的生理盐水瓶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锁,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猛然拉开房门门外灌入了一股强劲的冷风,夹杂着湿凉的雨水。
他抡起瓶子的手臂停住了。
门外是有人的,三个。为首的一个留着胡渣的金卷发男人看起来正准备敲门,一只手悬在空中爱德华的身前。
“是……你们?”双方放下了手,很快结束了尴尬场面,爱德华作为先到者首先发问。
来人是爱德华所熟悉的,他的三个高中同学,弗朗西斯、亚瑟和瓦修。他们三个个头不算小的男人可笑地挤在一把小小的雨伞下,其中的亚瑟还浑身湿透不停地在发抖,牙关颤得看起来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弗朗西斯露出“看吧果然有人”的欢快表情,向同行的两人笑了笑,随即以弗朗自己认为还算认真的口气对爱德华说:“嘿!爱德华,这边遇到了点麻烦事了呢,瞧,这把伞不能装下三个人呢,我们能进医务室避一避吗?”
爱德华黑着脸顿了一下,将门拉大侧身让开:“请便。”自己也没想到会是他们……
他很快掩饰了自己的不悦:“下次敲门的时候可不要沉默了,这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有下次。
“吾辈非常抱歉,可是我们还没来得及敲门。”说话的是瓦修,“是听到里面有声音才想去试着敲门的。”
爱德华怔住了。那刚才又是谁在敲门?
“啊,爱德华这里有没有可以换的衣服,或者床单什么的……啊!”弗朗西斯在医务室内巡视着,目光最后锁定在通向里间病床的门旁的洗手池上。爱德华带血的外套放在那儿,血液粘在洁白的池壁上,触目惊心的红。
“爱德华……你……干了什么?”除了转头回答自己的瓦修,亚瑟也注意到了那东西,颤抖着惊叹,不只是受了惊吓还是单单因为凉寒。
瓦修警觉地溜进里间,看见病床上裹着纱布的莱维斯,那纱布缠了很多层,外部依然渗出了些鲜红色【度娘您不能这么对待红色QvQ】。
“上帝……”瓦修掩饰不住震惊。
他的举动引起了另外两人的注意,他们跟了进去,也愣在了病床前。
“这……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弗朗西斯话也不能说得连贯。
爱德华也走了进来,不大的医务室原本就摆了几个柜子两张病床,此时顿时被进来的四个人填满。他摇头:“我不太清楚。是在教室我们以前的那间发现他的,那时他已经昏迷了,但是时间应该不长,他用背抵着门像是在低档什么……感觉他似乎……受了什么东西的袭击。”
瓦修脸色惨白,用很正式的语气却因害怕而断断续续地说:“吾辈……吾辈先告辞了……不好意思。”说完恍惚地撞开挡在过道上的三个人。
“你去哪里?”弗朗西斯先叫住了他。
“找弗莉德!”瓦修情绪失控,回身猛地甩着手,伞上的雨水飞开,“这所学校不安全!弗莉德一个人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天啊我居然这么让她一个人……我要去找她!你们不会懂的……不会懂得……”不会懂他的妹妹有多需要自己,不懂自己有多爱弗莉德里克。
“请冷静下来!”站在三人中最靠外位置的爱德华追了上去,及时抓住了手已经搭在门把上的瓦修。
“你叫吾辈如何冷静?!你没有妹妹,你不会知道的!”
“请冷静下来!”斯文的青年不知哪来的力气制住身前这个发了狂的青年,“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请不要漫无目的地去找弗莉德里克,这样只会耽误更多的时间!”
弗朗西斯和亚瑟也追了出来,所幸的是瓦修渐渐稳定下来了。
“我们慢慢梳理自己的经历,串联起来也许会有什么头绪。”四个人终于平静下来,围着另外一张空病床或坐或站,爱德华是站着的,背对着窗户面对着众人,“我们需要解决的问题太多,首先现在是一定不能出去的其他同学不知道在哪里,必须要确保他们的安全。还有……医务室没有多少,如果不能及时出去,莱维斯的伤口可能会严重感染。这次同学聚会非常奇怪,这所学校也太奇怪了不是吗?没有保安,没有生活老师,整所学校除了雨声外甚至没有任何声音,发生了什么事情,掩藏了什么危险和秘密,我们该怎么办,其他同学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像莱维斯那样……”
“他们……他会遇上什么事情。”亚瑟换下了湿透的衣服,此时披着白床单尴尬维持着不知道还在不在的风度挨近床头坐着,身旁是一直不停在担心妹妹的瓦修。自己联想到那个未敢告诉他人的落水经历,竟然开始担心起另一个人来。
那个人……千万不要有事。
站在窗边的沉着青年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其实只要弄清楚一个问题,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所有人都看着他……
爱德华提出了一个大家从收到邀请函起就想问的问题
“组织这次同学聚会的人,到底是谁?”
亚瑟脸色沉了下来他现在所担心的那个人,可是最有嫌疑组织这场古怪游戏的人啊……
“不是哥哥我,”弗朗西斯说,“这点可以确定。”
“你怎么证明不是你。”爱德华视线直逼卷发男人,“现在说这样的话太早了。”
瓦修一直不说话,爱德华看了他一眼,打消让他第一个发言的念头:“没有异议的话,我们就开始分别叙述自己的经历。亚瑟,你先来,从进入学校的时间开始,把所看到的全部都讲出来,然后是瓦修,弗朗西斯,我。”
亚瑟的脸明显写着不甘心,但在这样的形势中他还是知道掩饰自己落水的糗事比较重要还是大家的安全重要。
“咳……我……我来得很早。”
亚瑟开始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