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在谢姚黄情绪高涨之时,春灰方丈宣了一声他的法号,在其人背上点了几处穴道。谢姚黄乍然惊醒,长长吁出一口气,顿了一顿,似是对自己方才说出这许多话恼羞成怒,蓦然转身。
春灰叹息一声,“真气浮动,你暂且回房服药,休息片刻。”
谢姚黄嘿了一声,看了唐俪辞一眼,“你若不识抬举,即刻便杀了你。”言罢大步离去。
唐俪辞闭上眼睛。
“杀孽大炽,癫狂而死。”
这位疯子《往生谱》练得不怎么样,但神智已近癫狂了。
“阿弥陀佛。”春灰方丈叹息了一声,“他也是一个可怜人。”
“他是谁?”傅主梅十分茫然。
“谢姚黄,黄姚谢。”唐俪辞轻轻的道,“姚黄者,牡丹之王。谢姚黄,便是鬼牡丹。”随即他眼角一挑,看向站在一旁,似是神魂出窍,不言不动的钟春髻,“钟姑娘别来无恙?”
黑纱蒙面的钟春髻猛然一颤。
春灰方丈温和的道,“钟姑娘,动手吧。”
钟春髻一步一步向前,左手拉住唐俪辞的铁镣,右手倏然拔出一柄尖刀,将他用力一扯。唐俪辞在铁镣上一晃,露出半个背脊,钟春髻右手一刀划下毫不犹豫,正像对待傅主梅一样,要在他背后开出一个大口子来。
“阿俪!”傅主梅大叫一声。
唐俪辞随着铁镣摇晃,轻飘飘的转了一个圈。
“叮”的一声微响,铁镣随风而断,第一节铁镣弹起,正中毫无防备的春灰方丈的穴道。与之同时,数十道寒芒飞起,那些扎入他穴道的毒针和被他扭断的零碎往四面八方飞去,射入了身周把守的那十八名力士胸口。
十八人应声倒下,这些人魁梧有力,但不是高手。天清寺对铁囚笼过于自信,却不知道唐俪辞第一不怕剧毒,第二……便是不怕受伤。
他的确是串在了刑具和铁镣上,但那些刑具和铁镣并没有钉牢在支架上。方才黑暗之中,傅主梅心情激荡,一心只想说雪线子究竟是如何死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唐俪辞弄断了铁镣的大部分接头,只留下浅薄的一点连接。
阿俪身上挂了这么多刑具,受了这么多伤,居然还能动手?他方才任凭鬼牡丹欺辱,究竟是无力反抗,还是故意示弱?
钟春髻眼看唐俪辞突然动手,大叫一声,想也不想,扔下长刀往外就逃。然而一步之后,她就被唐俪辞一把抓了回来。
唐俪辞半面涂血,唇角微微一点干裂,本应凄厉可怖,却并不难看。他舔了一点唇角的伤口,舌尖上染了一点点血,似是一点淡粉。钟春髻盯着他的舌尖,心里满是绝望。
唐公子……知道她心里的妄念。
他轻而易举就可以用那些妄念引诱她屈服。
她之所以无路可走,变成一个罪人,都是因为受了他的引诱。
“钟姑娘。”唐俪辞声音温柔,手上毫不留情,嘶的一声撕开了她的衣袖——她衣袖之中藏着一个盒子,方才那一刀要是得手,这盒中之物大概就要送入唐俪辞的背脊。
“雪线子别来可好?”他拿住衣袖中的盒子,含笑问。
钟春髻瑟瑟发抖,“我……我……他……”
唐俪辞缓缓打开盒子,盒内一只硕大的蜘蛛抬起头来,背上璀璨的淡金色光晕触目惊心。他微微一颤,差点失手将盒子打翻在地。
蛊蛛。
所以傅主梅背脊内所饲养的异物,十有八九也是蛊蛛。
所以……他和池云一样……
他会和池云一模一样。
唐俪辞轻轻咳了一声,钟春髻和傅主梅都看见他嘴角溢出了血丝,然而唐俪辞神色越发温柔,“蛊蛛?”
钟春髻不说话。
“解药呢?”唐俪辞又咳了一声。
“蛊蛛……蛊蛛没有解药。”钟春髻的声音像被谁掐在了咽喉里,她当然知道池云是怎么死的。“但蛊蛛有蛊王,它们听蛊王的指挥……”
“哦?那蛊王……在哪里?”唐俪辞轻声问。
钟春髻猛然摇头,那蒙面的黑纱被她摇了下来,面纱下的脸哭得双目红肿,惨白如鬼,仿佛这几日她也过得十分不好。“我不知道……别……别杀我……”她瑟瑟发抖,“我……我不是故意……不是故意害死师父……我不想他死……”
唐俪辞歪了歪头,好似十分好奇,“你不想他死,那你想他活吗?”他反手一刀,劈断傅主梅身上的镣铐,傅主梅往前栽倒,唐俪辞左手将他揽住,右手刀又从他背后的伤处剐出一只活生生的蛊蛛来。
那蛊蛛和盒子里的略有不同,是淡粉色的,似是吃多了人的血肉。
钟春髻惊恐万分的看着唐俪辞,她张了张嘴,“你不能杀我,阿——”她还没说完,擦的一声唐俪辞将那只粉色的蛊蛛连虫带刀插进了她的嘴里。
他的动作太快,钟春髻全然闪避不开,她那点武功在唐俪辞面前不值一提。蛊蛛与尖刀入喉,鲜血迸出,咽喉尝到了血的温热,钟春髻才反应过来。她本想再说什么,但唐俪辞已兴致索然,扶着傅主梅,往青灰那边走去。
钟春髻仰天栽倒,濒死的蛊蛛在她咽喉咬了一口,她双目瞪出,脸色青紫,整张脸肿胀皲裂,流出古怪的汁液,过了许久,方才寂然不动。
你不想雪线子死,可你也没有给他留下活的余地。
所谓无辜,不过自欺欺人的话术。
周围被唐俪辞射中要害的力士们并未昏迷,只是重伤瘫软,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唐俪辞解开傅主梅的穴道,拔掉傅主梅身上的长针,两人一起将春灰方丈掳走,又眼睁睁的看着钟春髻横死,人人脸色青白,仿佛活见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