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无人在家,门闭得死死的,甫一打开,便闻到里面一股子霉味。
疼过半天、现下什么感觉都没有,胡老四只呆呆躺在床上,想着自己会不会就这么臭在家中、等着老哥回来收尸了。
呆呆眨着眼,却骤然看见一仙官似的公子站在他床前,眉目半垂就要接他去天宫。
“我是要成仙了么?”
胡老四上半身颤抖着,脑子里过了一遍这辈子到底有没有做善事,还是说他是什么仙人下凡,这辈子吃过苦就能回去了。
到时候要真去天上了,自己就给哥变出来一栋大宅子,给他娶个媳妇儿,再弄好多好多银子给他。
哦,对了,还要继续做好事,多帮那些码头搬货的工人、讨饭吃的孩子妇人变点饭菜。
想着想着,胡老四乐呵呵笑出来。
偃乘皱眉,看胡老四愣愣盯着岁妤不放,上前一步便将她身影挡住,脸色阴沉翻着下三白瞪他。
胡老四“啊”地一声叫出来,“我怎么又只能下阴曹地府了?”
“他没救了。”偃乘扭头,死气沉沉对胡老三下论断,腰上便被隐秘地拧了一把。
改口的速度也是超出常人的快,偃乘转眼便笑呵呵扯住胡老四的手腕,“不过有我在,是鬼也能救回来。”
夏墨弛在后面看完了全程,无语至极,但奈何此处无他可发挥的余地,只好冷着脸不说话。
楚引辞瞳色深深,唇角带着惯有的两分笑意,未曾开口多说些什么,只是将这间屋子打量了个遍。
墙上霉斑被铲掉,但仍留有印子,这两兄弟的生活状况肉眼可见的差。
据他所说,他们两兄弟是在码头搬货为生,家中仅有的两亩薄田因交不起利钱,被府衙以此为由头早就收了回去。
此种情况不在少数。
胡老三兄弟靠体力赚钱,按理来说不会这么拮据。
可那些请人做工的商人压价太狠,不论是官府还是商会,整个宁广竟然都默认了这一现象。
官商勾结、层层相护,递到圣上书案上的宁广不够富饶,有时还会拖欠税款。
百姓家财将将够吃饭,看见身边人都是这样,便以为处处都是常态。
只有那些蠹虫,个个肥得流油不说,还要看见哪儿来的过路肥羊都想咬上一口,贪婪到没边。
该抓。
楚引辞心中所想皆没说出口,但......落在岁妤身上的眼神柔和又带着点笑,哪怕只是看着他的背影都觉得心生愉悦。
他能想到的,岁聿自然都知晓,此番前来,也必定不只是为了救治胡老四而已。
“他要是痛那会儿还好,现在已经完全没感觉了,应是伤到了腰部的筋脉......”偃乘掀开被子看了看伤势,顺带将岁妤的视线严严实实遮挡住。
胡老三腿一下便软下来,声音都打着颤,“那是治不了吗?”
偃乘奇怪地瞥他一眼,心道:他脑子不会出问题了吧,在胡乱说些什么话。
自己这么说只是为了表示一下这伤难治,以此来叫岁妤觉着他厉害罢了。
别没得治好伤,还不能讨着好,偃乘也不干这种傻事。
“这小伤还不是随手的事儿,现下只是麻烦一点,等着吧,我施三次针便好。”
偃乘看都没看骤然松了口气的胡老三,眼巴巴朝岁妤开口,“我要脱了他的衣服施针,你先出去好不好?”
岁颢一下便朝他看来,反应极大,“都是男人,有什么不能看的!”
“你们在这儿打扰我施针了。”偃乘顿住一瞬,到底没对着岁妤的宝贝弟弟沉脸,平和解释道。
岁妤睨他一眼,转身出了房间。
除了偃乘之外的其他人都跟着出来了,站在屋檐下,看刚刚关进去一只、现在逃出来全部的鸡鸭满院子乱蹿。
“我这就抓回去。”胡老三苦着一张脸,生怕惊扰了这些贵人。
岁妤一撩袖子,也上前两步,“我也帮你抓吧。”
此话一出,夏墨弛原本就打算上前的步子迈得更大,“我也来帮忙,这么多鸡鸭光你一个人得抓许久。”
岁颢本就玩心大,抓鸡这个新奇活动还没接触过,加上有夏墨弛这个对照物在,跑得就想比他快,抓得就想比他多。
于是一场寻常、无聊的抓鸡,竟叫他们玩出了乐趣。
楚引辞眉目温沉,用院子里剩下的竹条编新笼子,接住岁妤递过来的那只鸭子,径直塞进去,不大不小,刚刚好够十来只鸭子活动。
“想不到你还有这手艺啊楚大哥。”岁颢洗干净手上不小心沾上的鸡鸭粪便,嫌弃归嫌弃,倒没有抱怨。
楚引辞自然听得出岁颢口中的调侃,口吻无奈。
“我在外历练多年,住过深山老林,没有吃食的时候,便会就地取材用草木、竹子之类的东西编成陷阱,这也算是条求生之道吧。”
夏墨弛可见不得楚引辞这么炫耀自个儿才能,手上竹棍戳了戳岁颢,“你洗干净点手上的屎......脏污吧,别到时候臭了你哥。”
岁颢顿时横眉竖眼,哪哪儿都觉得不得劲了。
要不是夏墨弛非要跟他比谁抓的鸡鸭多,他会一脚踩在鸡粪便上差点整个人都摔倒吗!
好在他姐姐身手了得一把扶住了他,否则......否则他就剁了夏墨弛这厮。
胡老三的心在这再寻常不过的打闹玩笑中安定下来,眼中泪光隐隐闪过。
思忖半晌,在房间内仍然没有什么动静的时候,走向坐在矮凳上仍清冷如仙官下凡尘的岁妤。
“您最近......是不是在和宁广商会的陈会长做生意?”
岁妤清泠的目光看向他,闻言眸光轻颤,颔首应是。
“我......我不知道这会不会对您有什么影响,就是我们两兄弟常年在码头卸货,对那些来往商船再了解不过。”
“最近,陈家布行的出货量比之前大了许多,还有......刘家的商船上,我看到陈会长身边惯常管货运的管事在,他们也许有什么交易......”
夏墨弛几人同刘家的仇整个宁广怕是无人不晓。
胡老三说不上来是什么法子,但以刘?压工价压得最低、还要时不时拖欠他们的性子,不可能不记仇。
“您要小心他们......”
“胡老三!出来!”有些陈旧的门板被一脚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