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里的、院里的乡亲们听到海棠和来喜沿街的叫骂声,都觉得惊奇,要不停下脚步看着,要不出了院子,扒在胡同口瞧着,人们都瞪着一双吃惊的大眼睛:这咋的了,上午还好端端的海棠咋就疯了。
海棠穿过当街,上了东马道,又绕过杨家大院南边的荷花塘,到了西边的乱坟岗。
海棠痴痴的站在柳红的空坟前,泪流满面,嘴里喊着:“杨大麻子,我一定杀了你!”
有几个不懂事的孩子手里拿着拨浪鼓之类的玩具尾随着海棠和来喜到了乱坟岗子,摇晃着拨浪鼓围着海棠和来喜一边转着,一边调皮的学着:“杨大麻子,我一定杀了你!”
海棠和来喜并不理会,继续喊着,又上了西马道,回到了当街,继续疯疯癫癫地骂着。
此时,老天突然变了脸,刚才还闷闷的天气,一下子起风了,风很大,卷起了路上的尘土,顿时天地一片混浊,人们知道要下雨了,纷纷捂着脑袋,猫着腰,飞快地往家里跑去,院里还晾晒着东西的则手忙脚乱地往屋里收拾着。
雨说到就到,豆大的雨点随着狂风噼里啪啦落了下来,还未来得及进屋的人则已经淋了个落汤鸡。
海棠似乎没有感觉到已经下雨了,依然目光呆滞地行走在街里,嘴里不停地喊着:“杨大麻子,我一定杀了你。”来喜也没有跑,他跟在海棠的后面,一样叫骂着。
孙向红的媳妇打了把油纸伞从后面跑了过来,她拉住海棠的手,给她打着伞,想拽她回家,可是海棠似有千斤的牛劲,一丁点也拉不动。
大雨中,海棠依然叫骂着。来喜也跟着叫骂着。孙向红站在胡同口,望着媳妇不断伸手拉拽海棠的样子,他心里也不是滋味。他觉得在这个社会中,女人太苦了。
杨六爷迎面走了过来,脑袋上顶了一条麻袋临时做成的雨披,手里拎着一把镰刀,看来是在地里干活,赶上了下雨。
六爷看到雨中披头散发像从水里捞出的海棠,不知是怎么回事,当她听清楚海棠嘴里念叨的话时,她想起杨大麻子杀死海棠男人天明和他爹妈的事情,想到这,六爷心里一惊:“呦,该不会是杨大麻子诈尸还魂,缠上了海棠吧!”
六爷试图拉住海棠往家走,可是海棠就像不认识他似的,根本不听。
雨越下越大,胡同流出来的雨水汇集在当街已经形成一条溪流,向着两头哗哗流去,雨点密密地击打在水流上,激起了大大小小的亮亮的泡泡。六爷担心海棠被雨水淋坏了,于是冲着临街的一个院落大声喊着:“谁家的男人帮个忙,行个好,把海棠给抬回家。”
雨太大了,根本没有一个人家的男人冲出来。六爷被海棠推倒在雨水里。坐在冰凉的雨水里,六爷呆呆地望着海棠在雨雾中的身影。
海棠和来喜就这样一直沿着最初的路线走着,喊着,一直到天黑。海棠还在走着,她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但她还在一步一步在泥水里往前挪着,跟在后面的来喜这时抬头望了一眼罩下来的夜幕,犹豫了一下,一把抱住海棠,扛在了肩上。
海棠被来喜扛回了家,放到了炕上,自己就又出去了。
六婶子和孙向红的媳妇刚才一直在胡同口望着,看到海棠被来喜扛回了屋里,就跟着进来。俩人关好门窗,便赶紧给海棠脱了湿漉漉的衣服,用炕头厚棉套捂着的瓷壶里的热水给她擦了身子,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六婶子看着海棠,孙向红媳妇赶紧回了自家屋里,把孙向红刚刚给孩子们做好的饭菜弄了一碗端了过来。六婶子看着眼睛直勾勾的海棠,心里似到了山西老陈醋一样酸酸的,她想这孩子命太苦了,这刚盖了新房,日子有了新盼头,咋就疯了呢。
六婶子和孙向红媳妇一个扶着海棠,一个一勺一勺喂着海棠吃饭。海棠这时也不言语,倒是乖乖地吞咽着饭菜。不一会,她就倒头大睡了起来。这时,六婶子想了起来,问到:“狗子呢?”
“哎,海棠上午下地干活把狗子放到我家了。”孙向红媳妇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