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文之武已然看清,着火的乃是海棠家后方的驴棚与猪圈。他知晓,这被炸的驴棚和猪圈是倚着海棠家后山墙而筑。所以,他见到是海棠家屋后被炸起火,想都没想杨家大院围墙碉楼上的家丁手中长枪的威胁,带着兄弟越过河堤,冲过水塘间的土埂,就去救火。
带头跑在前面的文之武对于水淀村的熟悉程度,就如他是这个村土生土长的村民一般。
文之武为何这么熟悉水淀村呢?
原来,在海棠成婚之前,这个村子是他的出山和回山的必经之路,他必须侦查清楚所有的地形道路;海棠成婚之后,则是他时而路过歇脚寄托情思的地方。
水淀村是文之武带着队伍在夜间劫掠完某村土豪劣绅后,返回山上的必经之路。然而,每一次路过,他都未曾起念去抢掠这个村子的任何一位地主老财。在他心中,水淀方圆五十里地内,务必在东南西北四方各留存一两个村子作为堡垒村。而水淀村则是其中一个堡垒村。
那么,于文之武而言,何为堡垒村?
他的谋略里,就是在有追兵或遭官府围剿之时,可以比较放心地藏身于此村内外。由于他们未曾得罪这村里任何一个大姓人家,这个村子的几大家族的村民,大概率会对他们的出现“视若无睹”,人畜无害嘛,从而增添一份安全性与周旋的余地。
实际上,文之武对水淀方圆五十里内的每一个村落,尤其是堡垒村的地形地势,像大户人家的房屋位置,熟悉之人的居住地点,何处有沟渠、水塘,树林在何方,哪条水路相通,乃至村子周边大洼地里、乱草丛中,哪里存在天然塌陷形成的隐匿洞穴,还有通向村外的大路小径和隐蔽的沟壑,甚至墙头与墙头相连的撤退路线,他都了然于胸。
至于水淀村,在海棠成家之后,他经过一番探寻,也逐渐摸清了海棠的居所。每次摸黑来到水淀村歇脚,夏日的时候,他总会在海棠家驴棚旁那棵大槐树上茂密的树叶枝杈间稍作休憩。
那大槐树高大而粗壮,枝叶繁茂,宛如一把巨大的绿伞。他隐匿在其中,听着夏日的蝉鸣,感受着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海棠。而到了冬日,寒风凛冽,他则会蜷伏于驴棚内喘口气、饮口水。驴棚里弥漫着牲畜的气息,混合着干草的味道,虽不怎么好闻,但却能让他在这寒冷的冬日里获得一丝温暖。
每一次,他站在距离海棠家不远的地方,面对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房屋,总是不由自主地陷入沉思。他竭力回忆并辨别那日在海棠娘家村大庙的戏台上,所听到的那凄婉嗓音是否属于赵海棠。实际上,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坚定地认为那就是海棠的声音。
有时,文之武也后悔,那日为何放弃了抢亲。但仔细一想,也不后悔,因为自己当了土匪,抢得了海棠,也是害了她一生。土匪婆子,可不是好身份。
文之武一直纠结着这个。
文之武记得与海棠初次相见时,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他去赵四宝家做生意,偶然间与海棠四目相对,他亲眼目睹了海棠望向他时那羞涩的眼神,那眼神中仿佛藏着千言万语,又似有一丝惊喜和期待。还有她脸颊上泛起的红晕,如盛开的桃花般娇艳动人。
文之武和海棠二人可谓是两情相悦,他们的目光交汇时,仿佛时间都为他们停住了脚步。这可能就是缘分吧,或许就是现代人说的,俩人身上的化学分子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化学反应,这种反应,让俩人瞬间彼此认同,一见钟情,甚至能够私定终身。
可缘分终究不敌命运的轮转。
海棠还是依照她父亲所定的娃娃亲,过门成为了杨天明的媳妇。
这一结局令文之武始终难以释怀。但文之武的确是条汉子,他有枪有人,如果只是为了占有海棠,任何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都会轻松地扛着海棠上山,让她做他的压寨夫人。
然而,文志武一样是有情有义之人,他深知自己身处险境,随时可能脑袋搬家。他常常想,既然爱一个人,就让她过得安全、平静才是真爱。
在一个宁静的夜晚,日本鬼子的炮弹爆炸声突然惊醒了全村的人。那巨大的声响,如同恶魔的咆哮,打破了夜的宁静。当有的人透过门窗看到某处烟火腾起时,因害怕日本人的炮弹再次飞来,都像受惊的兔子一般,躲在屋里不敢出来。恐惧笼罩着整个村庄,人们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祈祷着这场灾难能够尽快过去。
海棠和杨天明也被惊醒了。看到院子被火光照亮,和飘来的柴草燃烧的浓烟味,海棠知道自家周边着火了。于是穿上衣服,从屋里出来。一到院里,便看到房后腾起的火苗,便呼喊着杨天明,拿起盛水的罐子向屋后跑去。
在海棠家屋后,下坡处,海棠看到了一群人在狂跑上坡,但她没有来得及仔细辨认,匆匆跑下坡到水塘边去取水。这边,文之武他们冲到驴棚猪圈前,恰好地上散落着被炮弹皮削落的大槐树的枝杈,就捡起来扑打着火苗。在众人的奋力扑救下,火被扑灭了。
现场,杨天明和海棠到处查看着。
“天杀的日本鬼,这马上要下崽的老母猪被炸死了,哎,这驴也被炸死了。房子后屋檐被烧了一大块,这大槐树也被削掉了半面枝杈。哎,这可咋办呢?“海棠很是心疼,本来他和杨天明成家,杨三爷家已经掏干了家底,指望着换钱的老母猪此时死了,下地拉车拉爬犁的毛驴也死了,房子也坏掉了一片,她心疼的泪水刷的就掉了下来。
这时,住在旁边的杨三爷和三奶奶也举着灯过来了。
看到此情此情,都气的直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