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江东日暮云(1 / 2)

<b></b> 袁紫衣突然现身惊住众人,随即甩出银丝软鞭,几个起落就杀入了官差之中,下过苦功的金龙鞭法纷纷扰扰如柳飘絮,登时就如同瑞雪遍空,晃住了众人的视线。

从传授鞭法时江闻就说过这套鞭法最注重巧劲,如果使用力道不当就会先伤己身。如今一旦精纯熟练,&amp;nbp;鞭影就如同银蛇游身而过。

一众官差手中兵器尚未来得及递出,就被鞭身一卷抛到数丈开外了,紧密的阵势当即被破,随后袁紫衣专供下盘,顿时杀的满场局势摇摇欲坠。

江闻暗暗点头,这套鞭法虽说是纯粹的外功,&amp;nbp;可想要练成这般火候还是需要相当的悟性兼及毅力,相比原版金龙鞭法的创始人——江南七怪中身高一米出头的【马王神】韩宝驹,&amp;nbp;由袁紫衣施展出来,&amp;nbp;足以用赏心悦目来形容。

可这一切在凤一鸣的眼中,画面就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他父亲从平南王府请来的高人前脚刚点破妖怪的根底,口称要布下阵法、招来坛兵,后脚这个紫衣女子就不早不晚地冒了出来,施展的鞭法也蛇影纷飞、怪异莫测,迎着江风习习甚至还能闻到一丝腥臭的气息……

这人莫非真是蛇妖?!

人吓人吓死人,等到凤一鸣瞅见了前几天轻松殴打过他的古怪道士时,胆子已经快要被吓破,扔掉折扇就向往北帝庙外跑去。

江闻冷笑一声,既然来了岂能大摇大摆地回去搬救兵,他一个箭步使出绵掌功夫与对方缠斗起来,掌运成环内蓄刚劲,只见坐山一拳、斜门一掌,就打得凤一鸣的方寸大乱。

从客观上来说,&amp;nbp;凤一鸣的功夫根底也是不浅,行走格挡即便心慌意乱也极有条理,显然在拳脚功夫上下过苦功,&amp;nbp;称得上岭南的青年翘楚。

然而拳不敌功、功大欺理,这身功夫放在江闻面前瞬间破绽百出,忙乱中越打越急,似乎连压箱底招法都用上了。

慢慢的江闻发现,他的招式细节里除了大开大合的江湖基础拳法,似乎还揉杂着一套极为凶狠凌厉的杀招,举手投足已经气通丹田,只是因为火候尚浅,十分功力都打不出五分的成效罢了,才会被粗浅的绵掌功夫所化解克制。

几十招缠斗下来,江闻察觉对方气息已竭,便不再犹豫出掌击倒对方,一脚踩在对方后背上顿时无法起身,见凤一鸣还要挣扎,抬脚就将凤一鸣踢昏在地,并且开口叫住了正大杀四方的袁紫衣。

“紫衣,我们今天不为杀人而来,点到即止就可以了。”

局势底定,被唤作李真人的术士躲在一旁全程旁观。

他因江闻隐隐堵住庙门去路,只好躲在一旁的壮汉道童身后,三人唯唯诺诺不敢动弹,此时终于颤声说道“大侠说的对……我们无仇无怨,何必打打杀杀呢……”

袁紫衣凶性未消,侧眼寒芒就吓退了几人,拾起地上的一把钢刀,抬手劈开几名疍民身上的绳索,伸手就要扶起跪地的疍民。

就在此时,一个眼尖的官差发现对方松懈,长鞭也收缠回了腰际,猛地就踩地而起,似乎要擒抱锁拿住背对着他的袁紫衣。

袁紫衣察觉异样来不及转身,那名官差半空中的身影却忽然被一柄寒芒闪闪的青铜剑当胸穿过,并且由于力气太大,青铜剑带着他余势未减地继续后退直到钉在地上,口吐鲜血眼看是不活了。

江闻两手空空地看着李真人,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拍着他肩膀说道“还是李真人识大体,我们兄妹俩不过是一时兴起想切磋两招,怎么会杀人呢?”

聪明人说话不需要太多的时间,江闻这一招先礼后兵的软硬兼施,瞬间就让对方明白了这是个肯讲道理的狠人。

你看,想跑的被打晕、想动手的被砍死,只剩好好说话的还站着,剩下的还需要做选择吗?

被解开绳索的疍民们围成一团,惊惶不安地对着袁紫衣表示感谢,老人不顾还在流血的脖颈非要在地上磕头,随后又面朝庙中真武大帝的方位连连合手,几个晒的黑不溜秋的孩子也围在她腿边,跟着又哭又笑了起来。

“放心,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们。”

袁紫衣心里忽地一动,莫名又窜起了一丝杀气,脑子里胡乱想着如何护住这些疍民周全,说不得就得把这些官府的人一股脑杀了,让事情灭口消灾。

她余怒未消地来到了江闻身边,偶然看向地上昏倒的凤一鸣,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恶心,不知道怎地,总觉得在他温文尔雅的脸上能看见一张血迹未干的嘴。

江闻见她双手青筋凸起,抢先一步笑找到了王府的李真人。

“那是自然,我看李真人就是个嫉恶如仇之辈,如何瞧得过恶吏欺压良善,如今既然已经把凶徒格毙,你们今后也不用担心了。”

江闻目光凝视着对方,随后缓缓落在已经流血而死的官差僵尸之上,冷笑着不再言语。

李真人瞬间领悟,顿时朝着官差怒喝道“全都把刀放下,解下裤腰带绑住双手!平日一个个跋扈成性,我早就想教训你们了!”

说完连忙冲到尸身之前,费力地拔起青铜剑来到江闻面前,沾血的双手在道袍上擦着,瞬间血污脏乱,“大侠,都是误会,误会!”

“我也觉得是误会嘛!大白天的怎么会闹妖怪呢,一定是你这位手下突发癔症,自称扶乩上身刀枪不入,这才拿刀自戕的嘛。”

江闻满意地点点头,轻描淡写地就将事情定性,这才又拍着对方的肩膀,随后压低声音说道,“老兄,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你刚才把我家妹子说成妖怪,其他人都能走,她说不得还想拿你祭刀啊……”

李真人身边的壮汉道童看着威猛,实则就是银样蜡枪头、一个哆嗦差点把素烧土盆扔到地上,反倒是刚才唯唯诺诺的李真人更加沉着,对着江闻比划出了一个手势。

“大侠,我出来匆忙,身上就带了三十两纹银,权且给女侠压压惊。如果不够我城里还有,要多少我给多少!”

江闻嘴角上扬,把沉甸甸的银子拢入袖中,随后正色道,“李真人,我们岂是贪财讹诈之人?岂能贪图你城里的钱财?”

拿钱是贪,不拿是反,李真人见对方轻易收钱刚想松口气,立马又听到这句话便完全没有了放下心的想法。

他想的是,对面这对雌雄大盗说的好听,还不是怕进城落入官府的网罗?这人一边说不贪财一边还制着自己不放,显然是条件不能让对方满意,看来加钱……

“大侠,我就知道你是光明磊落之人,寻常财货自然不足以表达敬仰。我这里还有一件后汉的云雷纹玉璜,今天大侠必须收下!”

李真人脸上还在笑着,说话声却是从后槽牙发出的,似乎拿出这件东西对他来说肉痛不已,完全没有了刚才赠银时的轻描淡写。

如此不消多说,江闻也能猜到像这般性命攸关时还贪恋的东西,必定是某种了不得的宝物。

李真人从腰间摸索一阵,便发力扯断了丝索,拿出一块巴掌大的弯弧状玉璜,上面即便土色沁透却仍旧显得温润细腻,仰头透光可见盈盈水色。仿佛是为了显得豪奢,玉璜的内外周缘还都包镶上金边,这样即便外行人也能一眼知道是贵重之物。

李真人掏出玉璜,却见江闻凝视着迟迟未动,连忙出声“大侠,这宝物始自后汉代代相传,乃是家祖后汉大司马李傕受汉帝所赐之物,向来是族中有数的珍品,莫非入不了您的眼?”

说完就要往江闻的手里塞。

“真人,你可不要欺负我读书少啊,我看这根本不是什么云雷纹玉璜。”

可江闻却看着玉璜突然出声,把李真人吓了一跳,随后掷地有声地说道,“这玉璜两面各有不同纹路,哪是什么云雷纹,应分别是勾连云纹和蟠虺纹才对!”

江闻继续揭破对方的小心机,双手把玩着玉璜。

“还有这套编故事的江湖把戏还是算了吧,你用的镶的手法太次,硬是把战国的古物拗成了后汉的形制,简直是暴殄天物。”

李真人吓得右手一抖,幸好被壮汉道童扶着站住不动,才尴尬笑着看向江闻,额头已经全是细密无比的汗珠。

“大侠好……好眼力!”

李真人没太听懂对方所说的名词,但是《述异记》中记载“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还是知道的,不管名称怎么变,都改变不了这种纹路代表的时间。

古时的青铜器类似玉璜的纹饰有蟠螭纹与蟠虺纹两种,蟠虺纹是与蟠螭纹相似,但图案稍简化的盘曲小蛇纹饰。

想要分辨其实也很简单,蟠虺纹因为这种纹路体有鳞节,呈卷曲长条形,蛇的特征很明显,但往往作为附饰缩得很小,有人认为是蚕纹,只有个别像这样作为主纹的。

从这块玉璜的纹路来看,确实是盛行于春秋战国时期的风格。毕竟商末周初的蛇纹,大多是单个排列;只有春秋战国时代的蛇纹大多很细小,作蟠旋交连状,才会被称为“蟠虺纹”。

李真人之所以把他称为云雷纹玉璜,是因为这块玉璜上的蟠虺纹看着总是略显别扭,紧盯一会儿就会眼花头晕。这种现象,可能是由于各个蟠虺首各自向内,宛如源头纠缠在了一处的杂乱水草,方此呈现出了怪异变形的姿态,即便是当铺中的朝奉都极有可能将它当成奇怪的变型雷纹。

李真人这样做不为别的,对方拿到手总是要销赃,压低点价格也好到时候花钱买回来没那么心疼,毕竟这种孤品世间难寻,错过了就没有了。

江闻在揭破对方小心思后,随即默不作声地收下了玉璜,两人又陷入了面对面的僵持之中。

这时的气氛已经略显尴尬,他很担心江闻的笑容彻底消失——那可能就是杀人灭口的前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时候自己也不能再拿出别的东西作为赎身之资,否则凶徒也不会放心自己的用意,只会死的更快。

“真人果然风趣,和我在王府上的听闻一模一样啊!”

江闻忽然哈哈大笑,毫不掩饰地说出来意,“我听说如今尚老王爷最信赖的就是你李行合真人,衣食起居无不言听计从,果然名不虚传啊!”

“竟原是王府的朋友?!”

听到这句话,李真人脸色恢复了不少,左右观瞧着江闻的长相,却没办法和自己记忆中任何一个人比对上。

“真人不用看了,我们素昧平生。只不过我奉靖南王府耿王爷之命前来拜访,自然提前知道些消息罢了。”

江闻淡淡说道,“可看这玉璜的土色,想不到真人还对明器感兴趣,这倒是耿王爷没想到的,回去还得跟他老人家说说……”

话音落下,李真人已经面如土色地看着江闻,显然是连笑容都伪装不出来,眼中满是绝望惊恐之色。

江闻刚才似乎只是说了一些见不得人的“雅好”,按理说是没什么干系的,这富贵人家里谁不曾收藏点来历不明的古董,就算是自诩清流的文人雅士,家中碑刻残帖不也往往是从坟头扒过来的吗?

可问题是对方提到了靖南王府,这件事就非常危险了。

顺治三年颁布的《大清律》条款极多,此时因神州变荡,律既多成空文,而例愈滋繁碎,偏偏其中就有一条“偷坟掘墓,斩立决”,被依律追究起来无异于自寻死路。

谷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