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下车之后,路稚宁打了一个电话,然后牵着两人穿过一片花园,周寄安突然问:“这边花儿能摘吗?”
路稚宁正点头,转角就正好碰到一个身穿制服的护工。
“路先生您又来了啊。”
他蹙眉看着眼前的大婶:“我姐呢?有人拜访吗?”
大婶一手拿着披肩,领着他们往人工湖走:“许先生也过来了,正陪着路小姐,咱们往这儿走。”
“早柯哥哥。”路问渠一听不得了了,直往前面蹿。
周寄安看他活蹦乱跳的样子,忍不住叮嘱道:“慢点,别摔了。”
路问渠朝后面挥了挥手:“知道啦,姐姐~”语气中的欢呼雀跃溢于言表。
“他怎么每次见到许早柯都跟见了亲爹似的那么欢喜。”
“有缘分吧。”路稚宁突然有些沉默。
周寄安悄悄把一朵小花插到他头发里面,他若有所觉地抬起头,一小撮白色的小花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看的他一怔:“你什么时候摘的?”
周寄安把花放到他手里:“刚刚,忘记给稚予姐买花了。”
路稚宁用食指拨了一下袖珍的花面:“我还道是你送我的。”
周寄安看了眼他头发上稳稳不落的小花,嘴角一弯,倏尔又压下去了:“送过了哦。”
路稚宁单眉往下微微一压,诧异道:“啊?什么时候?”
周寄安抬眼看了一下他:“笨蛋。”
路稚宁好似想到了什么,一只手抬起来,正要摸头发,就听见耳边遥遥传来奶声奶气的‘妈妈’二字,他手一僵,放了下来,抬眼往声音来源处望去。
原来他们已经走出花园了,一个披着蓝白相间宽大外套的身影背对着他们坐在轮椅上,面向着金光闪闪的湖,路问渠正趴伏在她的膝盖上,扬着一张笑得灿烂的小脸,小嘴巴也叭叭个不停,对面的许早柯穿着一件单薄的圆领白t恤,一条黑色工装裤,一双高帮靴子,显得肩宽腿长。
难得的是没有戴口罩和帽子,周身气场也不似平时那种给人锋芒毕露的感觉,反而像是收敛了危险气息伪装成小猫咪的狮子。
弯腰给路稚予披披肩的他似乎陷入了某种两难的境地,因为他的外套是皮质的,所以披肩老是往下滑,他抓着披肩正无措地站在路稚予面前,显得很是笨拙。
只听路稚宁冷哼一声,抓着周寄安快步走上前,把路稚予肩上的外套轻轻地脱了,粗暴地塞到许早柯手上,然后夺过披肩,又轻轻地披在路稚予难掩单薄的肩背上。
路稚宁挡在许早柯和路稚予中间,黑着一张脸,阴阳怪气地开了嘲讽:“这天气也还没凉到要穿几层的地步。”
周寄安突然恍然大悟地缩了缩肩膀,难怪最近感觉不太对劲,这才是路稚宁的常规打开模式嘛!
许早柯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反唇相讥,反而垂着头沉默不语,仿佛被欺负了一般…显得有些可怜…
“我只是怕稚尔姐着凉。”
路稚宁奇怪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确定是原装的之后,问了句:“你没事吧?”虽然不带嘲讽语气,但此时无讽胜有讽。
周寄安看到这一幕觉得十分眼熟,她眯着眼睛,稍微侧了侧脑袋作思考状,是什么呢?这种有点装装的感觉…
——是小绿茶!好像有时候路稚宁就会这么干!自己之前怎么没发觉呢?
路稚宁也不管在冷风中飘零的许早柯,把旁边正在独自疑惑的周寄安拉近了一些之后,蹲在路问渠旁边,把手中完好无损的小花束放在路稚予膝盖上:“今天带周寄安来看你,现在她是我的了,这是她在花园里薅了一把送你的。”
周寄安开始听的还有点羞涩,听到后面连忙捂住他这张臭嘴,也跟着蹲下来,磕磕巴巴地说道:“稚予姐…你好…我是周寄安,忘记买花了…对不起。”
想把刚刚拿到手上的点心也放在路稚予膝盖上,却莫名怕压坏了她,所以犹犹豫豫间,显得有些局促,不经意间触碰到了路稚予有些凉的手指,然后感觉被挠了一下小拇指。
正想让路稚宁不要在姐姐面前造次,就发现回碰她的手指比路稚宁的短上一截,好像是…路稚予的手指。
她有些茫然地抬头看路稚予,这还是她在路稚予息影之后第一次见到她本人,只能用漂亮到不似真人来形容,生病所导致的苍白易碎感更是加重了这一点。
带着微挑弧度的浓眉,一双如镜子一般清亮的眼睛似乎有水波荡漾,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时莫名让她想到了落蝶,挺拔的鼻梁也丝毫不显夸张,组成流畅嘴型的每一根线条都不由得让人赞叹完美。
巴掌大的小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皮肤透亮白皙,整个人如同柔雾一般,让人感觉在她身边很舒服,直到她避开路稚宁朝周寄安做了一个wink,一下子神女就坠落到真实之中。
周寄安嘴唇微启,双眼不受控制地瞪大,正要问路稚宁时,后者却先发制人:“你瞪我干什么?我还担心你,想让你不要紧张。”
话音刚落,头发似乎被什么碰了一下,路稚宁若有所觉地侧过头,对上路稚予含笑的眼睛时,整个人都静止了。
路稚宁看了她一眼又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周寄安,似乎是想得到确认。
周寄安看到他茫然的表情的那一瞬间,心一下子就难受地好似被攥紧了,她生怕让他久等,忙不迭地一直点头。
得到确认的路稚宁突然揉了一下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直到胸腔都容不下氧气了之后站起来,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路稚予看着他突然高大起来的背影,慌乱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周寄安没注意到这点,匆匆忙忙地把手里的点心放在地上后,追了上去:“我去看看。”
路问渠见状也想撒开小腿追上去,却被许早柯阻止了:“别担心,她去了就行,你跟我在这里陪妈妈好不好?”
路问渠依旧是很担忧地看着路稚宁离开的方向,难得地没有应声。
许早柯又凑到他耳边,悄悄说:“妈妈现在很需要你。”
路问渠的小脑袋转回来,看着脸色苍白,耷拉着眼睛的路稚予,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了她的身边:“妈妈。”
路稚予强撑起笑容,把地上的点心拿起来,打开精美的外包装,她愣了一下,双手缓缓握成拳头,指关节都被攥的发白,仿佛在隐忍些什么。
许早柯有些心疼地看着路稚予:“稚予。”
她摇了摇头,松开手时,掌心内侧隐约可以看到深深的指甲印,她把点心推到路问渠面前:“吃?”
路问渠小手背在背后,摇了摇头:“这是买给妈妈的,妈妈吃。”
路稚予突然垂下脑袋,好似绸缎般顺滑的乌黑秀发顺势滑下,白皙的脸庞隐藏在阴影里,分辨不出任何情绪。
她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味蕾感受到了熟悉的味道,她艰难地咀嚼了几口,还没来得及咽下,泪水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受到了地心引力的作用,一颗一颗地往下坠落,路稚予迅速把点心盒子盖上,生怕眼泪掉进去之后,弄脏了点心。
路问渠人小,视野范围低,很敏锐地就察觉到了路稚予的变化。
他拿出小手绢给她擦眼泪,路稚予的脸靠在他的小手上,一只更加结实有力的大手覆盖了上来,路稚予的眼睫毛完全被泪水润湿,睁开也是视线朦胧。
许早柯一只膝盖跪在地上,把路问渠也包裹在怀里,带着笨拙的轻柔,给她擦眼泪,深邃幽黑的双眸里面的关心都要溢出来了。
“别哭了。”
她泪眼婆娑地看了看路问渠,又把目光转移到许早柯身上,心里有块地方突然就塌陷了,抓着他的衣服,虚弱地靠到了许早柯肩上,嘴里含糊不清::“不…是…好…妈…妈,也…咳咳咳咳…姐…姐。”
许早柯整个人轻轻颤了一下,另一只手触及到她背部嶙峋的蝴蝶骨时,没忍住让这个拥抱变得严实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