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铜熏炉内蕴着薄薄的烟丝,正朝着上空升腾而去。
陆小桃缓缓睁开酸胀的眼眸,因鼻尖馥郁的梅香之气乍然间想起了自己与乌勇争论,又被他打晕带走之事。
头顶的七宝珠床帐,让她猜到了自己被他带至了太子的住处。
她正睡在一架千共拔步床上,身上盖着细腻轻盈的蚕丝薄被,鼻端不仅充斥着梅香之气,还有不容忽视的龙涎香味。
好在自己的衣服和包裹都在,不然,她真的要欲哭无泪。
她缓缓直起了腰,不知为何,小腹处坠胀不堪,腰间酸涩僵硬。
她拧了拧眉,小手揉抚几番后背,翻身下榻,拿着包裹踩着绣鞋朝门口走去。
无事,此事只是乌勇那个大老粗弄出来的乌龙罢了。
即便之前在东宫经常见到乌勇,但二人未曾打过交道。
这人总是黑着张脸,面无表情,眸光犀利,右手习惯性置在腰处,好似时刻准备拔刀相向。
罢了,她一个草民就选择原谅这位官大人吧。
毕竟,这是他主子下的令,给他十个胆,他都不敢违抗太子,所以大概率是他根本不知晓此事。
他确实未与他们同来江宁,所以,不知者无罪,她大度地原谅他就是。
陆小桃这般想着,推开楠木木门,触到两侧候着的丫鬟时,连忙堆出一抹笑意来。
“请问二位姑娘,大门在何处?”
“姑娘,直走穿过正厅再一直往前走便是大门了。”
陆小桃松了口气,这两名丫鬟温和有礼,未有丝毫粗鲁之举企图阻挡住她。
她有礼地朝二人颔首,抱紧了手中的包裹,穿过一条长长的屋子,走至一扇雕花木门处,未瞧见任何动静,才放心地小手一推。
她的力气很小,只发出一道“嘎吱”声来。
但因正厅严肃静默,众人跪伏在地一声大气也不敢出,所以再是轻微声响都格外分明。
他们的余光徐徐越至左侧之人,瞥见门头立着位抱着包裹的貌美小娘子时,刚被狠骂一顿的诸阳平立刻抬眸斥道:“哪儿来的奴婢,竟如此没有规矩……”
跪在人群中的赵灼也随着这道怒喝看见了那女子,见她眼疾手快地跪倒在地,抿了抿唇,看向上首的太子。
只可惜,他只瞥见男人两只云靴和玄袍上的海水波纹,并不能窥探其现在是什么表情和情绪。
诸阳平话还未说完,一本薄册已从他眼前甩过,在空中停顿两刻,狠狠跌落至地上。
“啪”一声,满厅之人的注意力瞬间又落回上首的男人身上。
一道沉冷寒戾之音从众人头顶徐徐吐出。
“孤给了你们一日的时间,你们却只交给孤已死男子的生平,籍贯。对于这男子之言,百姓之言丝毫未提,丝毫未查,这便是江宁百官的效率,亦是你们为大盛百姓效劳的态度!”
众人心下一凛,卢琸与诸阳平头垂的却是更低了。
“既如此,赵灼。”
“臣在。”赵灼直起身,恭敬注视太子。
崔锐面色紧绷,双眸冰冷刺骨:“孤命你即刻将范丰茂打入狱牢,严加审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三日之内,必须查出真相,给百姓一个交代。”
“是。”赵灼坚定之声响彻在厅内,让众人心下一沉。
卢琸和诸阳平脸色难看,皆从对方面上看到了苍白之色。
卢琸比诸阳平善隐忍些,须臾便恢复如常,眼角无意间一瞥,却见到太子的贴身侍从马进,从一侧悄悄走至了刚刚擅闯大厅的婢女处。
那婢女颤巍巍抬起头,瞥见马进时好似松了口气。
卢琸双眸一眯,忽地后背一凉,才瞧见头顶有一道犀利危险的眸光紧盯自己。
卢琸下意识叩头道:“臣定将祸害江南之人揪出来,还百姓一个公道。”
察觉到头顶的视线移去时,卢琸才松了口气,余光再瞥至门头时,女子已不见了踪影。
陆小桃被马进叫出来时,心里还在惶恐。
她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众人匍匐在地,男人俯瞰众人,威严森森高高在上的模样让她下意识害怕,只想立刻离开此处。
那婢女只说穿过正厅再一直走便是大门,却未与她说,此处聚集了如此多的人。
刚刚那位大人吼她时,她真的以为自己要被抓走了。
好在,马进带她一路穿过回廊,走至了朱门处。
他望着女子瘦削苍白的小脸,含笑道:“陆姑娘,今日之事是乌勇的失职,他比我们晚到江宁,自是不清楚你与太子的情况。他将你带至府中时,奴才见您一直昏睡不醒,便将您安排在了太子的房中。既您已醒来,自然可以离去了。”
陆小桃怔怔望着马进,其实她料想过很多局面,却是未想到他们竟如此干脆,倒是显得她小人做派了。
她面上洋溢着真挚之笑,此次自然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