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这是一举两得,除掉蔺老的同时,逼江浔成为彻彻底底的孤臣啊。
这些思绪在崔道元心中转了个圈,他也难免心中冰寒。
他们的这位圣上啊,实在是心够狠,手够黑。
连他不也被圣上骗得团团转,以至于如今这般殚精竭虑,只为给朗儿争回那个储君之位吗?
原以为朗儿手中捏着的底牌还可以再等等,至少不必显得这般心急。
但此次圣上对蔺老动了手,倒给了他们绝佳的时机。
江浔此刻必定已然焦头烂额,若乘胜追击,或许会有奇效。
这般想着,崔道元眸中闪过精光。
圣上迟迟下不了决心,也没关系。
当只剩一个选择的时候,所有犹豫与权衡都是多余的。
这般想着,崔道元毫不犹豫朝外走去。
崔明珏知晓,祖父这是要亲自去寻表哥了。
“祖父,孙儿也想一起去。”
崔明珏急忙抬步跟上。
崔道元脚步微顿,回头看了崔明珏一眼,似在考量着什么,最后收回了脚,沉声道:
“明珏,你是个聪慧的,想必也猜到什么了。你可知祖父与你表哥为何要瞒着你?”
崔明珏张了张嘴,还未开口,已被崔道元打断:
“你心太软,若将来要撑起崔家,肩负起上上下下上百条人命,你还远远不够格。”
“你以为祖父不知道吗?江浔给沈家姑娘下聘那日,你告了假前去观礼。”
“祖父与你表哥说过一句话,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要不得。”
“但于你,还要再加一句:成大业、建奇功者,当怀非凡之智,亦须有御事之腕,应机立断。”
“你瞧江浔,他能在诸多势力间周旋至此,可见其手腕与果决。”
“明珏,崔家是个重担,祖父亦对你寄予了厚望。“
“若你当真下定了决心,再跟上来吧。”
话至此处,崔道元深深看了崔明珏一眼,而后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崔明珏站定在原地,一时之间没有动静。
他知晓祖父的话意味着什么。
这些时日,他心中确实纠结迷茫,左右摇摆。
可此时,已到关键时刻。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抬头间,瞧见了祖父的背影。
身旁的小厮打着灯笼,昏黄的烛光在夜风中摇曳着,映出了祖父脚下那长长的影子。
祖父的脚步不紧不慢,每一步落下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渐渐地,灯笼的光亮在黑夜的吞噬下越来越小,祖父的身影也一点点没入了黑暗之中。
然而,即便身影已大半隐没,仍能瞧见祖父那一往无前的气势。
这就是他们崔家的当家人,以一己之力将崔家从京中的无名之辈,变成了如今枝繁叶茂的权贵。
一直以来,祖父就这般固执地坚守着自己的立场,仿佛只要认定了方向,便会毫不犹豫地一路走到底,哪怕尽头去路不明,生死难料。
思及此,崔明珏心头一揪。
崔家生他养他,予他衣食无忧,助他平步青云,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崔家给的。
从他呱呱坠地起,他的立场与责任就已被注定,他没有选择,也不该有选择。
祖父到底疼他,竟容他挣扎摇摆了这么久。
权势之争,非生即死,若连在朝堂站稳脚跟都不能,谈何为国为民,一展抱负?
思及此,崔明珏深吸了一口气,蓦地抬起了脚,而后大踏步朝祖父追去。
崔道元听得身后渐近的脚步声,缓缓止了步,直到崔明珏与他并肩而立,这才偏过头来。
明暗光影交界处,崔明珏伸手接过了小厮手中的灯笼。
他那张俊郎的脸上此刻神色坚定,褪去了少年气,重重地朝崔道元点了头。
崔道元微微扬唇,似是感慨,又似是欣慰:“明珏,死生不论,总要争一遭的。”
“崔家的儿郎,就要活得野心勃勃,拼个轰轰烈烈。”
“走吧,山雨欲来,瞧瞧这风......究竟刮向哪边。”
祖孙二人肩并肩,身影渐行渐远,走进了沉沉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