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出一口浊气,“等你脱离鬼体,重新投入轮回,你或许是可以事了拂衣去。崔柯呢,她还是一个活人。你或许不知道,见鬼师是无一善终的,都会死于非命。”
“吕翠竹呢?这个黑心肝的女人……”黄斌斌噤了声。
“我不知道。”吕三既是在回答,也是在说给自己听,“崔柯是个半吊子,办事没有章法,多是凭直觉走野路子。她运气好,但运气总有用完的时候,天道无情……”
黄阳带崔柯去见了她二爷爷。
黄家二爷爷当年是大队队长,知识青年全是由他经手安排的衣食住行。老人家前两年得了老年痴呆,忘记了许多事,时常以为自己还是生产队队长。
“黄队长,你记得你队上有个姑娘叫黄雨云吗?”崔柯陪老人聊了许久,才将老人的记忆引导去向70末80初的年代。
老人独自游历在激荡的时间长河中太久太久了。他找不到锚点,辨不清方向,一时回到了三四岁,一时又在五六十岁。前一刻还在眼前说笑的人,下一刻他却参加了他们的葬礼。
“雨云是个好姑娘!文备武,可惜了,最坏是雨云生了个男孩……他把雨云给害了呀……也怪我,她真是可惜了,也怪我啊……我这辈子没对不起谁……孩子没错啊……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这姑娘
……我劝她留下了……文备武……好得很,什么东西……不应该嫁人,进火坑了……他把我骗了哇……没了,完了,什么都没了……造孽啊。”老人浑浊的双眼放出亮光,语速越来越快。
崔柯听得很是费解,老人的话颠三倒四,散落的语句如同一份被打乱的拼图。她尽量捡拾碎片,试图拼凑出完整的图画。但太难了,崔柯只好在忘记之前,将老人的话记录下来。
崔柯和黄阳走在回家的路上。黄阳这几日并没有休息好,脸色发黄,眼下发青,整个人透露着一股疲惫。崔柯原不想这么快麻烦黄阳的,可黄斌斌的事再拖下去,恐怕对她和黄斌斌都不好。
崔柯虽是记挂老人的话,但现在要紧的是黄阳。
她觑着黄阳的脸,斟酌着话说:“小阳姐,人生就是关关难过关关过。你这次的难关算是过了吧,你说是吗?”她放轻了声音。
“这几天,好多人来问我好不好,劝我想开点。”黄阳眯起眼,流露出让人说不清的笑,“你是第一个跟我说,这事过去了的。他们都怕我想不开,你怎么跟他们都不一样?”
“什么?”崔柯反问。
黄阳突然站住不再往前走,她咧开嘴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珠,说:“小柯,你真是一个妙人。没想到,最后只有你懂我。”
黄阳抱住崔柯,用劫后余生的口气说:
“我生下圆圆是因为我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而她的爸爸恰好是林鸿胜而已。我承认自己爱过他,但我更爱的是圆圆。他们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