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王世贞还认识,这个年轻人叫做佟安,是在左顺门公车上书的学习会的青年领袖。
公车上书算是导致了高拱下台,张居正上台的导火索,在张居正执政以后,对于当年参与公车上书的年轻读书人都给予了优待,其中不少人参加科举进入官场,都得到了张居正的提拔。
但是佟安不肯参加科举,更不肯出仕,而是留在京师研读新学。
而经过公车上书之后,学习会也声名大噪,不少有志向的年轻士子,纷纷要求加入学习会。
曾经那些学习会的领袖,则因为进入官场而放弃了学习会的事务,佟安一边读书一边经营学习会,俨然成了京师青年人的领袖。
张敬修虽然是宰相之子,但是也是考上了举人的,如今在国子监入监学习,自然会认识在国子监读书的佟安。
王世贞也曾经应邀去国子监讲过学,自然是认识佟安的。
而佟安也是京师情报站站长陆二的重点关注名单上的人,王世贞也正在和这些名单上的青年接触。
环视一圈,张敬修这次文会邀请的都是京师比较进步的青年读书人,主要是国子监的学生,还有一些思想进步的官宦子弟。
等到王世贞落座之后,张敬修命令书童关上门,掏出一份报纸来。
王世贞一看,这是一份东南发行的《警世报》。
按照张居正内阁最新的法令,在京师藏匿东南的报纸可是要吃牢饭的,而聚众宣读东南的报纸,那更是要流放边疆的重罪。
不过这条禁令显然不适用于宰相公子,张敬修拿起报纸就读了起来。
王世贞皱着眉头,张敬修读的就是苏泽在世博会开幕式上的演讲,可这是十五天前的报纸,王世贞也是昨天才从陆二的情报站里读过。
而陆二那边的报纸,是东南用快船从上海送过来的,是伴随东南优先级最高的命令一起送过来的。
张敬修手里竟然已经拿到了《警世报》,看来明廷上层已经有了稳定获得东南情报的渠道,速度也不亚于东南的快船运输。
虽然已经读过苏泽这篇演讲,但是王世贞依然装作颇受震撼的样子。
等读完了之后,张敬修说道:
“父亲说过,苏汝霖是他生平所见学问第一,若是不叛乱,日后必定要进文庙的。”
“这篇演讲虽然用的是白话,但读起来大气磅礴,果然是天下文宗。”
说完这些,张敬修看了一眼王世贞,接着说道:
“今日邀请王先生来,一方面是想要请王先生品评一下东南盛行的白话文运动,一方面也请王先生讲讲东南的变化。”
王世贞看了看,坦然说道:“苏汝霖所提倡的白话文运动,在下是不赞成的。”
在文学上,王世贞和苏泽确实有分歧,他接下来的一番话倒是也是出自真心,说完之后众人纷纷点头。
大部分读书人还是反对白话文改革的,文言和口语混同,那就等于取消了读书人在文化上的特权。
北方比南方又要保守一些,王世贞一番话说的众人连连点头。
王世贞也在观察张敬修,虽然张敬修对他很尊重,但是毕竟人家是明廷宰相的儿子,王世贞自然要谨言慎行。
接着王世贞又说起了自己守孝三年期间,苏州城内的变化。
众人听得很认真,等到王世贞说完之后,张敬修接过话茬说道:
“感谢王先生告诉我们东南的真实情况。”
王世贞明白接下来就是正餐了,果然张敬修说道:
“王先生,以您看来,东南之强盛富庶来自于何处?”
王世贞想了想,挑了一个最不犯忌讳的回答:“东南工商发达,源自于东南的财富。”
这个论点也算是如今京师舆论的主流论调了,毕竟明廷舆论控制再严,李成梁在山东忙着救火的事情还是会传到京师,若是一昧的贬低东南,反而显得明廷更无能了。
所以这个观点也经常出现在明廷的官方报纸上,算是讨论东南问题的常用答案。
张敬修说道:“我父亲也认为是这个原因,东南的工坊技术先进,又有海贸的地利,正是因为东南财富才有了那支强军。”
“家父以为,国强在于聚财。”
众人纷纷点头,就连佟安也点头表示赞同,毕竟东南还在大明控制下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富庶。
“父亲认为,苏汝霖有一点说的没错,时代已经变了。”
“以前是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于利,君子是不屑于谈利的。”
“可现在小人言利,君子也不得不言利,想要富国就要兴实业。”
王世贞从东南过来,自然明白张氏父子的意思,将东南的强盛归因于经济上的优势,反而排斥其主权在民的思潮,这比高拱的新务运动算是进步了一些,但是进步不多。
但是张敬修接下来的话,倒是让王世贞侧目了。
只听到张敬修说道:
“我以为,我们北方也是有优势的,并不是全然落后于南方。”
“苏汝霖搞什么制宪会议,是因为他得国不正,所以只能喊着主权在民。”
“而我北方皇明正统,反而有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体制优势。”
“所以我以为,只要我们朝廷办工坊,办更大的工坊,就可以和东南竞争。”
“更重要的是一点,我刚刚听王先生说了,东南苏州府一名织工一年就要十几两银子!”
“现在东南仗着工坊多,技术先进,才能给织工发十几两银子。而我们北方地大物博,人口繁多,我们的百姓吃苦耐劳,一年一两银子就可以进厂干活了!”
“更别说东南还要出台什么保障雇工的法案,简直就是自缚手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