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思想的星火(1 / 2)

李贽看着苏泽,苏泽的话再一次颠覆了他的三观。

天人感应,发源于汉代的谶纬学,这是汉儒董仲舒套在皇权上的一道枷锁。

好嘛,苏泽不仅仅推翻了朱熹到王阳明以来的格物致知体系,如今连儒学的根子都要刨了。

李贽确实狂妄,可是他从没有想到苏泽竟然能狂妄到这个地步!

好!

李贽本来就喜欢这些离经叛道学问,他问道:“汝霖要怎么算?”

苏泽指着天上说道:“算日。”

“算日?”

李贽没想到苏泽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不过他很快就理解了,太阳是整个天空中最大的星体,也是对人类最重要的星体。

中国古代儒生对于星体运行的理解,其实是超过同时代的西方人的。

从秦汉开始华夏先人就开始编制历法来指导农业生产,在汉代王充写下《论衡》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到日和月不过是挂在天上的两个星体罢了。

苏泽说要测日,李贽继续问道:“要怎么测?”

苏泽指着外面的一棵树说道:“测日影长度,卓吾先生,苏某可以计算出任何时刻的日影长度。”

李贽再次愣住了,测日影长度?可以算出任何一个时刻的日影长度?这才李贽听起来简直就和玄学差不多,这个也是能算出来的嘛?

“这和天星运行有什么关系?”

苏泽让方爱竹拿来纸笔说道:“那自然是有关系的了,卓吾先生请看,这是我们所生活的地球。”

苏泽在纸上花了一个球,继续说道:“这是黄道和赤道的交角。”

李贽点点头,他是博学多闻见称,明代虽然禁止百姓私习天文,但是士大夫偷偷研究天文的其实也不少,南京国子监更是有天的藏书。

黄赤交角就是古代天家计算出来的地球自转偏转角度。

接着苏泽画出一个更大的圆球说道:“这就是太阳。”

苏泽画出地球绕着太阳旋转的轨迹说道:

“地球环绕太阳公转,因为地球绕日而行,地日变化,夏近冬远,所以才有了四时变化。”

李贽点点头,这个也是他能理解的内容。

“而地球自转则产生昼夜变换。”

李贽再次点头,古代天文历书中也有这样的内容,先民编制历法的时候,就已经研究明白了这个道理了。

此时苏泽已经将图画好,他又在图的角落中花了一张小图。

“遮光为影,拿烛台举例子,若是在屋内立起一根烛台,再立一根柱子,是不是只要知道烛台和柱子的位置,已经柱子本身的高度,就能算出柱子的影子长度?”

苏泽画了一张图,李贽点头说道:“这就是求几嘛,这个我能理解。”

求几就是解几何题,对于李贽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复杂的学问。

苏泽说道:“太阳是一个大大的烛台,日影就是因为阳光被东西遮挡住,同样那我在地球上立一根柱子,用求几的方法也能算出日影的长度,唯一的难处是地球自转是有偏角的,要求日影长度还需要知道所在地球的位置。”

苏泽在地球上画出柱子,又画出阳光照射成影的示意图,李贽惊呼道:“真的能算?能算日影,也就是说汝霖能算太阳的位置?”

李贽是极聪明的人,通过示意图他已经明白了日影长度的重要性,如果苏泽能够准确计算日影长度,就意味着他可以算出任何时刻太阳在空中的位置!

太阳能算,那其他星体的位置不是也都能算?如果是这个样子的话,那天体运行不过是一道复杂的几何题目,真的和人心无关了!

李贽指着院子外一棵枯死的挺拔树木说道:

“那就请汝霖算一下,那颗枯木一个时辰后日影的长度!”

苏泽点点头说道:“我还要先算此时的日影长度和枯木的高度。”

“请!”

方爱竹拿着尺盘,和苏泽一起测出了现在的树影长度和树的高度,他将所有的数据告诉苏泽之后,苏泽又拿出自己的航海手册,在海上的时候他已经确定了泉州的经纬度了。

现在这已经是一道高中地理学考试的题目难度了,已知高度、经纬度,现在的日影长度,求一个时辰后日影长度。

苏泽的数学已经达到了lv7,372/3000,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苏泽就算出了一个时辰后的日影长度。

他对着李贽说道:“卓吾先生,我已经算好了。”

李贽站在边上看着苏泽的演算,他看着苏泽写下他不认识的数学符号和公式,然后一步步的算出了结果,虽然看不懂过程,但是他大为震撼。

房间里沉默下来,李贽彻底迷茫了。

如果天星运行都是可以测算的,那还真的和人类意志没有任何关系。

他长期以来建立的世界观轰然倒塌,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和苏泽说的那样,有格物和致知两条成圣之路?

难道朱熹和王阳明真的都错了吗?

苏泽安静的等待时间来验证他的计算,他看着李贽要爆脑的样子,不由的暗暗露出笑容。

上一次和汪道昆交流之后,苏泽从《金瓶梅》中找到了“一道德”的野心,就一直在思考思想启蒙的问题。

从格物致知入手,将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分开,这是苏泽“一道德”的第一步。

从启蒙运动以来,西方科学的迅猛发展,其实就来源于“文理分班”,而标志性的就是《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这本书。

这本书对于自然科学界的影响,绝对不是简单的几个公式,牛顿之所以能成为近代最伟大的物理学家和数学家,是因为物理学家和数学家这个职业就是从他开始的。

如果用中华文明的说法,牛顿就是数圣和物圣。

在牛顿之前,自然科学和哲学是一体的,亚里士多德等古希腊的哲学家,同时也是科学家,他们研究现象,并且提出种种假说来解释这些现象,这时候自然科学还是一种思辨游戏,甚至可以是政治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