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周昫被抓进宫去,他们许久未曾这般放松地说过话了。
周昫的头发挺粗的,平日里总是高高地束成一把扬在脑后,这会儿让他迷迷糊糊蹭乱了,软趴趴地胡乱卷着,倒多出了几分柔软的意思。
陆浔揉了好一会儿,把他头发彻底揉乱了才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去吧,让同福送送你回去。”
周昫没动,闭着眼睛嘟囔:“我不想回那边院子。”
陆浔听着他半闹一样的语气,又想起那边院子里的事还没来得及告诉他:“那就留在这吧,让同福带你去收拾一下,进里屋去。”
周昫这才满意地松了手,一手揽着同福一手打着哈欠地走了。
等陆浔用过晚膳,沐浴完又换了衣裳,再进到里屋时,三更的梆子声已经响了。
周昫刚回来时困得厉害,可在桌上趴着睡了一觉,又在陆浔床上滚了一阵,这会儿反倒长出几分精神来,想起自己没抄完的兰亭序,霎时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听到陆浔开门进来的声音,他赶紧胡乱扯了被子往身上一裹,假装自己睡得正香。
结果陆浔走到床边,就看到这人在大热天里把自己裹出了一头的汗。
傻不傻……
陆浔看他睡着的模样看多了,很容易看出来他是真睡还是装睡,只看这人眼皮阖得紧张僵硬,就知道他心里没鬼才怪。
“别装啦,你这睡得不像。”陆浔带着笑,将他裹在身上的被子扯了下来,伸手一摸,果然他后脖子到背上全是黏腻的一片。
“去把汗擦一擦,换了衣服再回来睡。”陆浔轻轻拍了拍他,见人一动不动,完全一副老子睡着了莫叫老子,天塌了都叫不醒的模样。
“周昫。”
声音带上了点沉,周昫心里咚的一跳,再装不下去了,偷偷撩开眼睛皮瞟了陆浔一下。
一声轻笑,陆浔又哪里有生气的模样,伸手把他拽起来:“快点,去擦一擦,你汗涔涔的不难受?”
周昫被戳穿了,面上有些挂不住,听着陆浔半哄半笑的有些懊恼,半推半就地去了隔间擦汗换衣裳。
等他再回来时,那匣子已经打开了放在床边,陆浔就倚在床头,一页一页细细地翻看过去,时不时地眉心轻动,把某一张挑出来搁在一旁。
完了,这事果然过不去今天啊。
周昫瞬间心情沉重,两条腿灌了铅一样再挪不动,突然后悔自己今晚为什么要留在陆浔屋里过夜。
陆浔手中换过一页,抬眼见周昫拘谨地站在屏风边上:“怎么傻愣站着?”
周昫心里一跳,这时候再要走也来不及了,咬了咬牙,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从床脚的位置爬进了里侧。
“这都是你自己临的?”陆浔问,眼神却没离开手上的纸稿。
他语气放得很平,听不出来是喜是怒。
“嗯。”周昫轻轻应了一句,庆幸自己没真让周昂帮忙。
“临多少遍了?”
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个问题。
周昫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壮士断腕一样:“两百一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