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胡内侍端着热茶,躬身进殿。
宣德帝瞥了他一眼,将手上的文章轻掷到桌上,接过茶,掀了杯盖:“老四这小子,文章写得愈发浑了,瞧瞧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自打赵大监出了事,胡内侍便接替了内侍总管的差职,一直小心谨慎。
他看出来宣德帝心情不错,口中骂着人,脸上却不见怒色,便顺着他的话道:“四殿下聪慧机敏,哪能呢?”
“哪能?”宣德帝果然被带起了心思,笑着和他掰扯,“依朕看,谁都不能,就他能,从小就是这么个浑天浑地的性子,没少把他爹气得动手,也不知随了谁。”
胡内侍恭维道:“四殿下也是知道有圣上护着他呢。”
宣德帝叹了口气。
近些年,他面上不显,心里对东宫却愈发觉得思念和亏欠,好不容易把周昫找着接回来了,自然宽纵几分。
他不害怕周昫恃宠而骄,反而担心他有了宠也骄不起来,一副恭敬疏离的模样。
所幸周昫没有,还和从前一般咋咋呼呼,回来没多久就混成小一辈的头儿老大了,连带着宫里也热闹不少。
宣德帝很是欣慰。
只是最近……似乎骄纵太过了。
周昫自打回宫后便重新进了学苑念书,他自外边走了一趟,知道的好玩东西多了,学苑里多是比他小的男孩子,正是贪玩的时候,上树打鸟,下湖捞鱼,简直就是一哄而起。
学苑司正这个月里第三次找来了勤政殿,哭求着请圣上做主。
上上回是为了抓鸟砸坏了屋顶,上回是为了做菜烧了小厨房,宣德帝看着下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司正问:“这回又是什么事?”
“不敢欺瞒皇上,四殿下把人都带去游湖了。”
哦,逃课啊。
宣德帝松了口气,心想这么点事也值得来找他做主,这司正干得也太没气量了。
“少年心性,自是贪玩的多,难得近日天气好,他们既想游湖,便多派些人跟着,别出事便好。”宣德帝说着,手已经去拿杯子喝茶,准备把这事揭过。
“那个……圣上……”司正斟酌着词句,把那两个字又着重说了一遍,“游——湖——下水的那种,说是要比谁不怕冷游得快……”
“噗——”宣德帝呛了好大一口茶,胡内侍赶紧给他拍背递帕子。
“下湖里游水?”宣德帝又惊又气,深秋啊,也不怕冻出个好歹来,“谁想的主意!”
司正不敢说话了,心道还能有谁,您心里难道就没点数?
宣德帝也知道自己问岔了,掩饰般地咳了一声,站起来踱了两圈,思索半晌:“把今日下了水的人都扣下,让各宫自己去领。”
“是。”司正立马恭敬应下,顿了顿,又问,“那……四殿下?”
宣德帝的目光落到周昫的文章上,拿定了主意:“朕派人去领。”
周昫换了衣裳,喝了热汤,两手抱在胸前,嘴里叼着根草,吊儿郎当地倚在廊下罚站,看到陆浔身影出现的时候震惊得脸都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