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来势汹汹的洪灾过后,后山亦是一片狼藉。
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木,有的倒伏在地,有的被连根拔起,凌乱不堪地横亘在各个角落。地面上布满了洪水退去后遗留的厚厚淤泥与纷乱杂物,散发着一股潮湿且带着腐朽味道的气息。
柳音音挪动着艰难的步伐,缓缓地在这片混乱不堪的后山谨慎前行。往昔那些随处可见的草药在经历一场洪灾后竟然销声匿迹般难以寻觅。
天空阴翳沉沉,仿佛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笼罩着一切,只有偶尔几缕极为黯淡的光线费力地透过云层那狭窄的缝隙艰难地洒落下来,整个后山显得越发阴森而压抑。
经过一番漫长时间的苦苦寻觅,柳音音终于欣喜若狂地找到了止血的草药。
就在柳音音准备返回破庙时,一阵仿佛从幽冥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且极为低沉的呻吟之声,忽然悠悠地传进了她那灵敏的耳朵。
柳音音的心头骤然一紧,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她情不自禁地顺着这细微到几乎难以觉察的声音,战战兢兢地探寻了过去。
只见一个年轻的黑衣蒙面男子狼狈地躺在满是泥水的地上。他的面庞被黑巾紧紧裹住,只露出一双紧闭的眼眸,那眼周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机的惨白之色。
他的身躯虚弱无力地倒伏在那里,然而却依旧散发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凛冽气息,那身黑衣仿佛已然与黑暗相互交融。
尽管他已逐渐陷入昏迷,但仿佛有一团无形的寒霜将他笼罩,冰冷的杀气若隐若现地弥漫开来。
此时,地上的落叶被风吹起,发出沙沙的响声,这声音愈发增添了几分静谧且诡异的氛围。
柳音音愣愣地伫立在原地,她的内心正在承受着犹如狂风暴雨般剧烈的挣扎。救他,亦或不救他?这个问题恰似潮水一般,在她的心中汹涌翻腾。
倘若救他,万一他果真是那两个黑衣恶人的同伙又当如何?那岂不是意味着会给自己以及大家带来难以预想的危险?
想到那些可能出现的可怖后果,她的额头不由自主地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仿佛望见了自己和众人因她这个抉择而陷入绝境,恐惧在心底肆意蔓延。
然而,当她的目光再度落在这个虚弱且无助的陌生男子身上时,她的心又不禁软了下来。他那毫无血色的面容,那仿若随时都会消逝的生命气息,令她的良心饱受折磨。
如果不救他,她怎能心安理得地面对自己的良心?她仿佛听到了内心深处那个善良的声音在不断地质问她,谴责她的冷漠。
她的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身体也微微颤抖着,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一边是对未知危险的恐惧,一边是对善良本心的坚守,她就像被两股巨大的力量左右拉扯着,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抉择才好。
柳音音伫立原地,澄澈如湖的眼眸中光芒闪烁,脑海中诸般念头此起彼伏。
最终,她那如暖阳般的善良天性终究还是占据了上风,她决意先将这个神秘的黑衣蒙面男子救起。
她莲步轻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触碰在他的肩头,轻声呼唤道:“喂,你醒醒。”
这位几近昏迷的男子,口中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哼哼声,仿佛是从他灵魂的深处艰难地挤出来的一般,断断续续且极其微弱,就像是随时都会被周围的寂静所吞没。
柳音音深吸一口气,倾尽全身力气,双手紧紧握住男子的臂膀,艰难地将他沉重的身体扶起。
如此一个陌生男子,柳音音深知是决然不能带回庙里的。
她那灵动的眼眸环视四周,忽然想起不远处有个无人居住的山洞,恰似黑暗中的一处安身之所。
她于是紧咬银牙,使出浑身解数竭力拖拽着男子,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山洞迈进。
这是一个极其隐蔽的的山洞,幸好柳音音曾经在躲雨时发现此地。从外面看,洞口被繁茂的植被近乎完美地遮掩着,仿佛与周围的环境浑然一体。
走进山洞,会发现这里空间着实不大,洞壁崎岖不平。整个山洞弥漫着一种深沉的幽暗,光线在这里变得极为稀缺,只有偶尔几缕从缝隙中透进来的微弱光芒,努力地想要驱散这无尽的黑暗。
柳音音将男子轻柔地放在地上后,终于从洞壁的凹处找到打火石并凑近柴火,然后轻轻摩擦起来。
她的手腕微微转动,一下又一下,动作熟练而又利落。随着她的摩擦,点点火星飞溅而出,落在柴火上,渐渐地,一丝小火苗冒了出来。
柳音音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欣喜的笑容,她赶紧轻轻吹气,呵护着那微弱的火苗,让它逐渐旺盛起来,照亮了整个山洞,也借此来烘干男子身上湿漉漉的衣服。
然后,她动作轻缓而娴熟地将刚才采集的草药搁于一块磐石之上,细致地将其捣碎。接着,她轻轻将捣碎的草药敷在男子肩部那受伤感染的创口之上,随后又撕下自己裙裾的一角,精心地为他包扎起来。
这陌生男子尽管有了些许意识,然而他的身体状况却极度虚弱,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了一般。
他那浓黑的眉毛此时紧紧地皱在一起,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的头发略显凌乱,有几缕散落在额前。他的眼睛始终都未能睁开,就好似被沉重的困倦牢牢束缚住了,那眼皮仿佛有千钧之重,无论如何都无法抬起。
柳音音凝视着他,那俏丽的脸庞上满是忧虑与迷茫,她喃喃低语道:“我不知你究竟是谁,亦不知救你是对是错。我只祈愿你的身体康复之后,莫要伤害我们村里的众人。”
继而,她又轻声言道:“我知道你受了伤而且极为饥饿,这篮中还有一些果子,便留给你了。期望你能早日康复。”
“音音,音音——你在何处?”柳母和张大婶焦急的声音远远传来。
柳音音恍然惊醒。
“我得走了,不然被他们察觉你可就不妙了。”柳音音言罢,又深深地望了男子一眼,便赶忙离开山洞往山下奔去。
“娘,张大婶,我在这里。”柳音音一边奔跑着,一边挥动玉臂喊道。
柳母和张大婶快步迎上前来。
“音音,怎么这么久也不回来,真叫人担心。你采的草药呢?”柳母望着女儿,关切地询问。
柳音音忽然想起草药皆已用在了那个陌生男子身上,现今竟是一颗都拿不出了。
她那澄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她不善说谎,只是愣在那里,朱唇微张,却半晌未能吐出言语。
“哎呀,你看这洪水将一切搅得混乱不堪,肯定很难找。天色也不早了,明天再找找看吧。”张大婶善解人意地说道。
柳音音尴尬地冲她笑了笑,那笑容中带着一丝感激与赧然。
柳母看着眼前的景象,微微叹了口气,缓声道:“我们回去吧。”
柳音音乖巧地点了点头,偷偷往山洞方向瞥了一眼,然后便静静地跟着母亲以及张大婶一同朝着破庙的方向走去。
当她们回到破庙时,柳音音一眼就看到了钟昊天那受伤的胳膊,她的心里瞬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愧疚之情。
她在心中暗暗思忖着,明天一早就再去后山采药,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能帮助钟昊天尽快恢复的草药。
山洞中那堆火依旧在熊熊燃烧着,火舌欢快地跳跃着。这光芒给幽暗的山洞带来一丝温暖与生机,周围的石壁也被映照得忽明忽暗,影影绰绰。
黑衣男子还是静静地躺在原地,他身形虽略显消瘦但周身却散发着一种让人望而却步的凛冽气息。只见他紧闭的眼皮轻轻抖动了几下,随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那冰冷的目光如寒刃般扫视着周围,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表露出来。即便此时身体虚弱到了极点,他那苍白的脸上依旧没有显现出哪怕一丝痛苦的神色,仿佛早已超脱生死的束缚。
他隐约感觉到肩头的伤口处正传来阵阵清凉之感。他吃力地侧目望去,只见伤口已被精心处理过,那包扎的布条显然是自女子的衣衫上撕下来的,洁白中带着几分柔软,而在身侧的竹篮里还整齐地摆放着几枚色泽鲜亮的果子。
然而,他的面庞之上非但没有半分感激之色,反倒是陡然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浓烈厌恶。
只见他紧咬牙关,费劲地抬起手来,狠狠地将那布条扯下,用尽全力将其扔到一旁,眼神之中尽是嫌恶与愤恨,仿佛这布条乃是世间最为肮脏之物。
就在这时,那两个被钟昊天重伤的黑衣人也踉踉跄跄地找到了这里。他们身形高大而壮实,身上的黑衣血迹斑斑。
一见到洞里的黑衣男子,两人便立刻单膝跪地,无比恭敬地行礼道:“华刚、华强见过少教主。”
这位被称为少教主的男子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并未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