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兰台夜宴·博弈与试探(1 / 2)

佛缘盛世耀明章 学圣 3089 字 1个月前

第175章 兰台夜宴·博弈与试探

残阳如浓稠的血水,肆意地倾洒在朱雀门阙之上,将其染成了触目惊心的血珀色。

长安城楼之巅,三十六面鼍皮大鼓被粗壮的鼓槌奋力敲击,沉闷的鼓声轰然炸开,声浪一波接着一波,滚滚翻涌,好似要将这暮霭沉沉的天际都给冲破。

京兆尹林枫,身姿微微颤抖,带着一百余属官,恭恭敬敬地跪在五丈宽的青石御道上。

他身上那件玄色官服,肩头的织锦翟纹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如风中残叶般微微起伏;腰间的银章青绶,在暮风的吹拂下轻轻晃荡,却怎么也掩盖不住他内心深处那如潮水般翻涌的忐忑。

在他身后,长安令杜衡身形略显佝偻,城门校尉郑先能身姿挺拔却神色拘谨,执金吾李民目光游移不定,一众要员依次排列。

更远处,清河崔氏家主崔亮面色阴沉,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陇西李氏嫡子李政则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们手中的笏板,在霞光的映照下,恰似一片片竖起的鳞甲,闪烁着冷冽而又森寒的光。

就在众人屏气敛息之时,一声高呼陡然划破长空:

“北海靖王殿下奉旨任司隶校尉——!”

这声音,像是一道凌厉的闪电,瞬间打破了压抑的寂静。

紧接着,九声铜钲穿云裂石般响起,尖锐的声音震得人耳鼓生疼,仿佛要将人的灵魂都给震出窍来。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子墨的黑骑铁骑,踏着《将军令》那激昂澎湃、令人热血沸腾的节拍,自地平线处缓缓出现。

五百黑骑人马,宛如经过精密校准的机械,整齐划一地列成十八玄武阵型,仿若一道黑色的钢铁洪流,带着千钧之势滚滚而来。

班超骑在一匹高大的黑色战马上,身姿笔挺如松,手中冷月寒星枪稳稳地握着,枪尖寒光闪烁,恰似寒夜中高悬的冷月,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摄人气势。

他身后,田粟、杨可、洪智、啸天、毛冀五员副将,个个身姿挺拔,眼神坚毅如钢,犹如五座不可撼动的山峰。

这支由子墨亲手以现代社会装备武装起来的精锐之师,历经无数次大战的洗礼,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是他们荣耀的勋章,早已成为大汉军中神一般的传奇队伍。

他们身着扩肌战甲,那硬朗的线条仿佛是用钢铁铸就,充满了力量感,仿佛只要他们站在那里,就能抵御千军万马的冲击;头戴龙形面具,狰狞的龙首仿若来自远古的凶兽,张开血盆大口,散发着令人胆寒的霸气。

手中的现代钢驽,造型精巧,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寒光,仿佛下一秒就能射出夺命的利箭;那长大陌刀,刀身宽阔,锋锐无比,随便一挥,便能虎虎生风,似能将天地都斩为两段。

军威浩荡,煞气冲天,所到之处,风云都为之变色,周围众人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让人望而生畏。

中央六驾青铜轺车上,子墨头戴七旒冕冠,冕旒轻轻晃动,身着玄衣纁裳,十二章纹在落日余晖下流转着金芒,仿若从天际而来的天人。

当车驾缓缓行至迎驾队伍十丈处,林枫像是被什么猛地抽了一下,率先伏地高呼:

“臣等恭迎司隶大人!”

声音高亢,响彻云霄,惊得附近树枝上的一片飞鸟扑腾着翅膀,四散而飞。

子墨扶着班超的手臂,动作沉稳而缓慢地缓缓下车。

他的目光如电,先是扫过杜衡补丁隐现的官服下摆,那几处补丁在这庄重的场合显得格外刺眼;

而后又在郑先能缀着翡翠的蹀躞带上稍作停留,那翡翠的翠绿光泽与周围的肃穆氛围格格不入。

他抬手虚扶,声音温和却又不失威严:

“诸君请起。本王奉诏监察三辅,还望京兆府鼎力相助。”

这看似平常的话语,却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林枫的心头,惊得他后背瞬间沁出冷汗,那冷汗顺着脊背滑落,浸湿了他的官服。

谁不知晓,眼前这位司隶大人,乃是当今圣上的红人,西羌归复的战神,更是发明“杜康大酒,青花瓷器”的豪主,连那财倾天下的郭世大家,都在他手上栽了大跟头,如今的北海靖王爷,岂是等闲之辈?

子墨迈着沉稳的步伐,穿过朱雀门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映入眼帘的,是那缀满椒图的朱漆城墙,如今却斑驳如癞头,像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尽显沧桑破败;

护城河中,漂浮着死鼠,散发着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熏得人几欲作呕;

偌大的西市旗亭,倾塌半角,露出里面挤作一团的流民,他们个个面黄肌瘦,眼神中满是绝望,仿佛被世界遗忘的孤儿。

在子墨的现代记忆里,这里曾是“金市耀光连紫极”的煌煌六朝古都,可如今,却为何衰败至此?巨大的反差,让子墨的内心五味杂陈。

“司隶大人请看。”

京兆尹林枫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指着远处坍塌的明渠,声音微微颤抖地说道,

“去岁地动,毁了三辅漕运,朝廷拨下的二十万钱,竟有十八万用在了修葺未央宫斗拱之上......”

话还未说完,子墨突然驻足沉思,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长安未央宫那宏伟壮丽的身影,宫殿巍峨,飞檐斗拱,气势恢宏,与眼前的破败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深知,这长安的未央宫,才是历史上最着名和宏伟的建筑,而洛阳皇宫的北宫和南宫,远远不及这般气势和宏伟。

苏叶一直静静地跟在子墨身旁,见他如此沉思,便轻轻上前,轻声问道:

“这未央宫,让贤弟想起了什么往事吗?”

子墨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这未央宫矣,煌煌一朝,威灵千载。”

苏叶轻抚长须,神色端凝,徐徐而言:

“贤弟,自新室乱国,世祖光武应天顺命,中兴汉室。彼时定都,乃社稷大计,与儒家礼义仁智契合。

世祖以‘伐秦继周’‘汉家尧后’为号,正朔名分,践行‘正名’大义。

洛阳居天下之中,伊洛平原沃野千里,百姓勤耕,仓廪丰实,此乃仁政养民。

且商道交汇,货畅其流,财货充牣,国库丰饶,惠及万民。

洛阳扼四方之要,东连青徐,西控关中,北临并州,南据荆襄,为兵家枢机。又有南阳、河北为援,攻守皆宜,合乎‘礼’之规制。儒生多受儒家熏陶,依礼义、察天地,力证洛阳优越,称其‘礼乐之邦’‘天下之中’‘天命所归’。

世祖欲固国本、聚民心,自当循此大势,以儒道治国 。”

子墨一边听着,一边微微点头,苏叶这一番从地理,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几个方面的精辟分析,如同一把钥匙,解开了他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

他不禁暗自赞叹苏叶对大汉局势观察的敏锐和深刻的洞察力,看向苏叶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敬佩。

此时,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吸引了子墨的注意。

只见三个蓬头稚子正趴在路旁,津津有味地舔舐着糖人,那满足的神情让人看了心生暖意。

而货郎担上插着的,却是前朝五铢钱串成的风铃,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子墨见状,嘴角微微上扬,解下腰间错金螭龙佩,随手扔给货郎:

“换三支饴糖。”

孩童们接过罕见的建武新钱,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欢天喜地地跑开了,那如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

子墨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微微蹲下身子,盯着自己的掌纹喃喃自语:

“当重铸三官钱,开常平仓......”

林枫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紧张得如同揣了一只兔子,怦怦直跳。

他暗自思忖,这司隶大人行事如此莫测,自己往后怕是难以应付。

想到此处,他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忽起来,手中的笏板也微微颤抖,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敢说出什么。

随着夜幕如黑色的绸缎般缓缓落下,时间悄然来到了酉时。

京兆府接风宴设在清华池畔的兰台水榭。八十一盏雁鱼灯,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柔和的灯光洒在水面上,将水面映成琉璃色,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十二扇云母屏风后,乐师正全神贯注地调试着五十弦瑟,悠扬的乐声若有若无地传来,为这宴会增添了几分雅致和神秘。

子墨携王妃星彩儿,在众人的注目礼下缓缓入席。

刚一坐下,便见二十四名舞姬,仿若从月光中走来,踏月而来。

她们身着藕荷色留仙裙,轻盈飘逸,每走一步,裙摆如花瓣般轻轻飘动,仿若仙子下凡;

臂缠金跳脱,随着舞步的节奏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好似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额间点着时兴的“晓霞妆”,更显得妩媚动人,宛如春日盛开的繁花。

在《上林赋》那优美的吟唱中,她们整齐划一地甩出三丈长的丹霞锦,如同一道绚丽的彩虹,将整个宴会装点得如梦如幻。

“此乃新排的《西京十二时辰》。”

林枫满脸堆笑,一边击掌,一边唤来斟酒婢女。那少女眉间朱砂竟用西域胭脂点成火焰状,显得格外娇艳,像是一朵盛开在暗夜中的玫瑰。

林枫转头,对着王妃星彩儿说道:

“听闻王妃乃当朝三公之首的掌上明珠、琴棋书画无所不精,特别是琴艺精湛,一曲天籁,能令百鸟朝凤,百花绽颜。

今日有幸得见王妃尊容,实乃我等三生之幸。想必王妃之琴艺,定能让这宴会生辉不少啊。”

王妃星彩儿不失身份和风度,微微颔首,浅笑回应:

“京兆尹林大人过誉了,小女子不过闲暇时略通琴艺,登不得大雅之堂,别让诸位见笑了。”

林枫见王妃星彩儿婉言拒绝,也不敢强求,只好作罢。

戌时三刻,兰台水榭四角缓缓升起蟠螭铜灯,昏黄的灯光如一层薄纱,将整个水榭笼罩在一片神秘而又朦胧的氛围之中。

林枫眼珠子一转,特意将长安令杜衡安排在末席,那身洗得发白的藏蓝官服,在满座锦绣之中格外扎眼,就像一只混入凤凰群中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