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渊撑着桌沿,低头大口喘着气:“无妨,你继续说。”
听这些他未曾参与过的过往,就像瘾君子服用五石散,明知道会痛,也还是难以自拔地沉溺其中。
他甚至开始幻想,若这一切都是自己见证的,那他们如今的境遇是否不一样。
陆景之只得继续回忆:“有一年冬天,宋夫人带她到城外施粥,本要做腊八粥,可她不知从哪弄了一罐盐,当作糖撒了一锅。没法做甜粥了,只得派人回府取了肉和菜来做了咸粥。那些流民们捧着碗,感激涕零。”
“再后来她便被召进宫里,直到我十六岁那年考进太医院,这才再度相见。我问她我做太医穷极一生最高也只能够到五品官的位置,不像旁人参加科考或许还能封侯拜相,会不会觉得我没出息、没志气?”
谢临渊指尖骤然扣紧龙椅扶手,玉扳指与紫檀木相击发出脆响:“她怎么说?”
与他的紧张焦急相反,陆景之的声音比之前轻快了许多:“她说,人活一世又不是只有站在那最高处才有意义。哪怕不入仕,不当太医,游历人间悬壶济世也是不枉此生。”
其实她那时还说,太医治病救人,比那些官场上尔虞我诈、追名逐利的蛀虫不知道干净多少。
这话他在心里藏了许久,从未告诉旁人,此刻也不准备告诉谢临渊。
这一世他自知与宋晚宁无缘,但他也想留下一点专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永世不忘。
乾清宫的首领太监走了进来,打断二人谈话:“启禀陛下,皇后娘娘派人来请您去长春宫用午膳。”
“知道了。”谢临渊站起身,脸上的柔软瞬间被惯有的冷硬替代,“陆太医,下去吧。朕的病情,一个字也不要和皇后透露。”
“陛下以为这是为她好?”陆景之站着没动,心有不甘,说着说着连敬语都忘了,“你明知她的性子最讨厌别人欺瞒,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你以为她能好过?”
“陆卿,你僭越了。”他负手而立,目光看向窗外匆匆赶回去的长春宫宫女背影。
陆景之忽然撩袍跪下,手中药箱摔在地上,“咣当”一声。
“为了娘娘,还请陛下三思!”
谢临渊没有看他:“你方才说了那么多,还不明白吗?”
“什么?”
“她在没遇上我之前是个多么鲜活开朗的人啊。”他闻着秋风送来的丹桂香气,半垂下眼眸,“若这最后的时日,我还让她因为我整日以泪洗面,那她往后想起我时,岂非一点快乐的回忆也没有?”
陆景之哽住,还未来得及回话,谢临渊便直接越过他身侧,大踏步走出了宫殿。
......
长春宫内。
正殿圆桌上早已摆好了菜,宋晚宁看着门外,吩咐身旁的宫女:“这都几时了,再去催催,陛下怎么还不回来?”
宫女正领了命出门,忽听见太监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