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婆又心疼不已，拉着桃夭的手，又给桃夭把脉，一边还说道：“姑娘家身子矜贵，哪能一直在海里头，可别留下暗伤了。”

桃夭已经不是早先了，她学会了控制体温，也学会了控制脉象，让自己的脉象像个正常人，芩婆虽觉得这脉象有点奇怪，但想着她可能还是幼时伤了身子，便想着给她调养调养，便没多看了。

桃夭想起给芩婆准备的鞋袜，又拿出来给芩婆看，芩婆看那针脚细密又漂亮，很是喜爱，桃夭蹲下身给芩婆换上试试，穿起来很是合脚舒适。

芩婆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我的脚大小尺码的？”

桃夭笑着说：“花花经常让人带东西过来呀。”

芩婆愣了愣，心里一酸。

李相夷下山之后，隔三差五的，山下都有人送来她和漆木山能用的东西。后来漆木山没了，过了好些日子，山下又开始有人送东西来，一开始她还没放在心上，想着李相夷好歹是门主，有人继续做帮他做他以前的事情，也是正常，东西没从前那般精美，也没以前那么多，都是简单的生活用品。

她跟漆木山年轻时也做过不少好事，结交的朋友也不少，漆木山死后，虽然她与旁人没有接触，但也有不少人逢年过节记得给她这个老婆子送些东西，虽然这些年也越来越少了，毕竟，认识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原来，经常托人给她送东西的，就是相夷，也是她糊涂了。

若不是这眼熟的细密针脚，她竟不知道，这孩子一直没忘了她。

“这臭小子，既然记挂我，怎么从来也没来看过我？”芩婆含着泪又骂了一句。

桃夭疑惑的歪歪头：“怎么会？花花经常来这里啊。”

芩婆一愣，看向桃夭，问道：“经常来？”

桃夭点头：“是呀，每年至少要来三五次的呀，”她有些难过的低下头轻声说道：“每次来都不带我，我才知道要爬这么高的山，山上还这么冷，难怪每次来了，回去就不舒服，还有几次回去都发烧了。”

芩婆心里又急又气，李相夷从小在云隐山长大，他可不怕冷，一年四季都穿着单衣的。看他今天穿那么厚，桃夭也怕冷，于是才点了炉子炭火，现在才知道，他身子得有多差。

经常来，既没在这里，又没去那边云居阁，想来也是怕她发现，他还能去哪？该是去漆木山的坟头了。

漆木山坟头经常有人去祭奠，她也知道，山下的人上山，不少人都会习惯性去祭拜一下漆木山，只是她不知道，这中间还有李相夷这臭小子。

她好久没出门，都不知道这些事，她甚至不知道，李莲花在漆木山身边埋了个单孤刀。

桃夭看芩婆又难过又生气的样子，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小心翼翼的道歉：“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对不起，我不会说话，花花教了我好久，我好笨的，一直学不会。”

芩婆看向桃夭，这孩子怎么这么胆小？赶紧安抚道：“没事，不关你的事，那臭小子要是敢说你笨，我打断他的腿！好孩子，别怕啊。”又赶紧转移话题的说道：“说起来，你们过几日便要举行婚仪了，其他地方都好办，这婚服我看你们也没准备，明日我带你下山看能不能买一套吧？”

桃夭眨眨眼，噔噔噔的跑去抱了几匹红色布料，“我现在做。”

芩婆怕五日来不及，又担心桃夭熬夜熬坏了眼睛，桃夭一边裁布料，一边说：“我做衣服好快的，师娘，等我做完婚服，再给您做一套，等婚仪上您穿。花花说婚仪后我们在云隐山多待些日子，我给您多做几套衣裳。”

芩婆看着桃夭比划几下就开始裁剪，她也是会做衣服的，知道桃夭手艺真的好，做的也快，便没多说什么，只是陪着桃夭聊聊天。

听说桃夭给李莲花做了几个衣柜的衣裳，让李莲花天天不重样的穿，心里暗骂那臭小子爱打扮的性子，这么多年也改不了，也亏得他能找个这么纵着他的媳妇儿。

桃夭一个多时辰就把她的婚服做了出来，又花了一个多时辰绣了盖头上的花，婚服上也加了不少绣花，真是精致漂亮的紧。

芩婆见天色不早了，拦着不让桃夭继续给李莲花做婚服，让桃夭早点休息明日再做，两人便睡下了。

夜里，桃夭确实有些睡不着。

云居阁之所以叫云居阁，是因为从山下看着，这两座屋子确实在云上，都过了云线了，是真的冷。

都点了炭火了，还是冷。

不知道花花现在冷不冷，是不是又喝酒了。

喝酒是一定要喝酒的，不热壶酒喝，李莲花也冻的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桃夭起来做了早饭，正和芩婆吃着，李莲花就到了门外。

桃夭打开门一脸诧异：“花花，你怎么这么早？”

李莲花看了看院子里，芩婆还在亭子里吃饭，没想搭理他，便厚着脸皮拉着桃夭的手说道：“想你想的睡不着呀。”

桃夭才不信呢，红着小脸说道：“骗人，你是不是偷喝酒了？喝的高兴一夜没睡吧？”

李莲花摸摸眉心，桃夭虽然好骗，但是太了解他了。

桃夭给李莲花端了一份早饭，她的已经吃完了，就回屋子里给李莲花做婚服了。

芩婆就问李莲花：“相夷啊，你师傅要是泉下有知，知道你回到了云隐山，会很高兴的，你是他最喜欢的徒弟。当年他知道你出事以后，他悲痛欲绝、痛不欲生，他谁也不相见，把自己关起来，对外就说是闭关修习武功，结果没多久，就走火入魔、气绝身亡。”

李莲花眼眶泛红，强忍悲痛的说道：“伤好了之后，我回来过，得知师傅去世，我无脸进门。”说着，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师娘担心不已的看着，忍不住又抱怨他：“你个傻孩子，你就是因为这个不敢回云隐山？”

李莲花说道：“徒儿不孝，害的他老人家。”

师娘叹息摇头，说道：“这也怨我们呀，我跟你师父呀斗气斗了半辈子，临了临了，我才发现，其实我舍不得他，”又看向李莲花，“我也舍不得你，还有单孤刀，等你们都走了，现在想想我好懊悔啊，还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李莲花听见单孤刀的名字，有些忍不住心里的悲伤，先是劝慰了师娘一句：“师娘，我这不是挺好的吗？如今也娶妻了。只是…”

“恩，挺好，回来了就好，啊，师娘再也不让你受苦了！你啊，和桃夭把日子过好，便好了！”喜事将近，师娘眉眼都带着喜气。

李莲花心底都是愧疚与歉意，他和桃夭，哪里还有未来？他不敢回来，不过是怕师娘再经历一次失去他的痛苦。

李莲花起身，站到一旁，双膝跪在师娘面前，说道：“师娘，有一件事，徒儿要告诉您。”

李莲花把单孤刀的事情大致说了，还拿出了单孤刀的口供。

芩婆听说是自己另一个徒弟害死了丈夫，从一开始不敢置信，到悲痛欲绝。

李莲花也痛心不已，因为嫉恨他，害了他，还要去找师父，欺骗师傅他受困于东海，师父闭关练功正在紧要关头，一时心急走火入魔，只能将毕生功力传给单孤刀就想让单孤刀救他，自己却油尽灯枯而死。

单孤刀的原话是这样的：我骗了李相夷，骗了他十年，他被一个不被他放在眼里的人骗了十年，哈哈哈，我想起来就高兴啊。我送他的吻颈剑，可是花了很多心思的，杀个把人怎么了，不杀了怎么了拿剑送他呢？不能为我所用，只能去毁了他。他李相夷再厉害，不也输在了我的手上，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上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李相夷就是个笑话。师父？呵，漆木山最看重李相夷了，不过是将他李相夷被金鸳盟围困在东海，生死一线的事情告诉他罢了，他正在闭关修炼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一听到他这个最心爱的徒儿出了事，他顿时心急，急火攻心、走火入魔，哈哈，啪，被内力反噬了。哈哈哈，漆木山可真疼他李相夷呀，知道他出事了，为了救他，不顾自己受了伤，也要把毕生的功力传给我，好让我去救他。自己呢，却落的一个油尽灯枯的下场哈哈嘿嘿哈哈哈。

终究，是他害死了师父。

李莲花第一次哭的涕泗横流，他跪的笔直，哭的也痛苦万分。

他害死了自己的师父。

芩婆问道：“他人呢？”

李莲花缓了一口气，才说道：“我…杀了他，埋在师父的旁边。”

“你糊涂啊！”芩婆怒其不争的道：“他害死你师父，你还把他埋你师傅旁边？他对你做了那么多事，那样伤害你，你难道还原谅了他？难道一死就恩怨了结了吗？李相夷！我跟你师父是这么教你的？”

李莲花低头认错，“师娘，是我错了。”

芩婆起身，对李莲花说道：“走，我们去你师傅那边。”

芩婆很久没来漆木山的墓前，见漆木山墓前干净，祭祀贡品俱全，一阵感慨，又看向另一边，上手自己把单孤刀刨了出来。

单孤刀自己的尸身不像他做的那个假的，为了给李莲花挖坑，做的特别精细，又有天底下最好的仵作狮魂做了防腐，十几年都没变。

单孤刀不配。

他的尸身已经干枯萎缩，他死的还算体面，虽然生前让他痛苦不已，但死的时候只给了他一剑，反倒算是结束了他的痛苦了。

芩婆恨透了这个该死的乞丐，当年他单孤刀病入膏肓，漆木山找到小相夷的时候，可怜的小相夷还要照顾他，还求漆木山救他，后来因为小相夷一直拉着单孤刀叫哥哥，以为李相显已死的漆木山和芩婆没有办法，便也将这满心算计争强好胜的乞丐领进了门。

芩婆出手，直接让这早该死了的单孤刀挫骨扬灰了。

做完这一切，芩婆看着漆木山的墓碑，哀伤的说道：“死老头，当初我就说，这单孤刀不是什么好人，他年纪不大，还骗那么小的相夷跟着他去坑蒙拐骗偷，害的小相夷一身的伤，可怜相显那孩子啊，他要是知道他的弟弟在他死后被人当成谋财的工具，还被欺负的一身的伤，怕是要死不瞑目啊。”

可不就是死不瞑目吗？

所以啊，便从地底下爬了出了。

李莲花第一次听师娘提起李相显的名字，便问道：“师娘，您说的相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