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务实没有亲自下场,反而静静地听他们互相争论。直到最后李如松已经脸色铁青,其余几位游击则依旧报团取暖一般结成联合阵营,始终不依不饶,这才淡淡地道:“饭后修整延长至一个时辰,然后继续追击,谁反对?”
他环顾了一眼,先是无人应声,紧接着叶邦荣起身抱拳道:“末将领命。”他一动,其他七名游击也立刻起身,异口同声道:“末将领命。”
高务实眼皮都没抬,但八位游击的目光却齐刷刷朝李如松望去。李如松虽然性子高傲,但此时也顿感如坐针毡,打量了一下正低着头在看堪舆图的高务实一眼,也站了起来,抱拳道:“末将领命。”
“嗯。”高务实依旧没抬头,反而摆了摆手,道:“你等先下去再次核对首级,并把首级都处理好,以便本部堂为你等请功。”
“诺!”
“遵命。”
众将领命,鱼贯而退。等到最后一人退出帅帐,一直在一旁列席旁听的京华秘书们才互相对视一眼,开始评论起来。
这一次最先开口的是高务实的堂侄、情报秘书高杞,他沉吟着道:“五叔,李仰城此人着实有些桀骜不驯,是否需要考虑敲打敲打?”
此时已无外人,高务实也不看地图了,把头往太师椅靠背上一靠,闭着眼睛没说话。
高务实此番带着的秘书一共这么几位:商贸秘书曹恪,军务秘书阮福源,财务秘书高务忠,情报秘书高杞,见习秘书高务正、高务若,合计为六人。
这其中,曹恪和阮福源都是高务实的门生,两人一个是曹淦之子,一个是阮潢之子;高务忠是高务实的胞弟,从成年之前就跟随在高国彦身边学习财务;高杞是高务实的堂侄,乃堂兄高务本的次子;高务正、高务若二人则是高务实的庶弟,在京华秘书处没有明确的执掌,因此统称见习秘书。
高杞作为情报秘书,往常多跟随高陌学习,而高陌这个掌握内务部的六房老奴,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确保京华体系内部的忠诚与廉洁,而且由于出身关系,他对于等级关系看得十分重要。
在这样的情况下,高杞作为一个年轻人自然深受影响,于是对于李如松的态度也就颇有不满。其实这里他有一点没太注意到,那就是其余八员将领之所以对高务实的命令毫无保留的接受,是因为游击将军和蒙元经略之间的地位差距实在太大。
而总兵官呢,相对而言差距就小了不少——当然,李如松可能还是全大明总兵之中最自傲的那一个,这也是个影响他态度的关键因素。
不过,即便高杞注意到这些,他可能也不会很在意。你一镇总兵看似了不起,那也得看场合、看对象,你在辽东自家地盘跋扈点也就算了,现在有你跋扈的吗?君不见麻总戎、曹总戎他们也都是战功赫赫的名将,哪一个在我五叔面前不是恭恭敬敬?就连戚司令这样名震天下的大帅,听到我五叔的军令也不会有半分迟疑,凭你……也配?
但此时高务实没有回应,这就免不得让众秘书揣摩其用意了。
高务实的胞弟、财务秘书高务忠想了想,道:“大兄,方才我和李如柏在帐外偶遇,闲聊了几句。李如柏提到他兄长这次前前后后已经许诺出将近十万两银子的重赏,再加上额外的一些开销,迄今为止李家军为了此战恐怕要多花近二十万两。”
高务实这次有了点反应,但依旧没有睁眼,只是道:“有话直说。”
“是,大兄。”高务忠道:“小弟以为,李家军的底子虽然挺厚,但据内务部的情报显示,其家中产业至少六成在于辽东各地的田产,商业和制造方面占比不会超过四成。考虑到李家军仅嫡系精锐家丁就有约四万人,固然朝廷会负责其中大半开销,但剩余部分依旧十分烧钱……
故小弟以为,在李如松这样大手大脚的花销之下,铁岭李氏的财务压力恐怕不小。这可能也是李如松急着想要拿到更多战功的其中一个原因,毕竟战功多了,才有可能把这二十万打赏赚回来,或者说至少赚回来一部分,以避免将来发不出赏赐,失了军心。”
高务忠这番话没有太明显的倾向性,某种程度上而言甚至有些像在为李如松的急躁找理由。不过仔细想想,他的用意似乎也不能如此简单理解,毕竟也可以理解成他在暗示李家军目前正有可供利用的财务危机。
一听这话,果然商务秘书曹恪就开口了,道:“老师,铁岭李氏这几年财力有些吃紧,这一点学生深知。”
高务实依旧闭着眼睛,只是简单的“哦”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反问的意味。
曹恪立刻道:“是这样的,铁岭李氏原本悄然掌握着边境几处马市,大多是和他们李家的一些部将合谋,李家在其中所占收益一般在四成到五成。他们涉及的买卖也很多,从粮食到农具,从布帛到丝绸,从人参到毛皮,甚至……从盐铁到火药。”
高务实这次总算睁开了眼睛,瞥了他一眼,问道:“后来呢?”
“后来么,大部分生意被京华商社或者说海贸同盟给抢走了。比如盐巴,自从辽南盐场建成并逐渐扩张,几年时间里已经几乎垄断了辽东盐业,周边如朝鲜、建州、海西、嫩科尔沁乃至更远的野人(女真)、北山等,都转而通过各种途径获取辽南盐场的盐巴。
农具这一块也没得说,开平的铁器自打进入辽东市场,辽东本地的那些小铁匠铺就几乎没了活路。质量好的价格太高、价格低的质量又不像话,很快就有不少关门歇业,严重影响了铁岭李氏的进货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