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长安堡那次战败对曹簠的触动极大,几乎成了他的逆鳞。不过也是,那次失败要不是高务实施以援手,这会儿曹簠是生是死都难得说,最好的结果大概也就是罢职回乡,终老田园了,这教训的确够深刻。
不过曹簠虽怒,到底是一员老将,尤其懂得官场上的规矩,因此他并没有因怒兴师,反而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朝高逸民问道:“既然布日哈图诡计已被看穿,那么高兄弟以为眼下咱们该当如何应对?”
“就按老爷的意思办。”高逸民道:“咱们以静制动,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绝不因为布日哈图做出什么动作而改变咱们既定的步调。”
高务实没有明确说过这些话,也没说什么“以静制动”,高逸民的说法实际上是总结了一下高务实的思路,把他的“指导思想”具体化了。
不过曹簠只知道高务实肯定单独对高逸民有过指示,却不知道其中究竟说了些什么,所以高逸民这么说,他也只能这么信。
因此他点了点头,道:“高兄弟所言甚是,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先不追了。本帅这就派人让纳林布禄和布寨二人出来迎接,顺便让他们安排好我大军的食宿。咱们就在东城稍事休整,然后再考虑收复西城……料他叶赫两个小贝勒也该知道好歹,不至于违逆天威。”
高逸民笑着一拱手,点头称是。
这边明军不急不忙慢慢推进,丝毫不做追击之势,那边图们与布日哈图缓缓后撤,已经撤到大山谷西北角边缘,眼看着就要上山翻越而走。
图们看着明军的动向,脸色越来越差,好半晌终于忍不住拿马鞭朝身边的一棵老树猛抽一鞭,恨恨道:“曹簠这个无胆鼠辈,竟然连追击一番都不敢吗?亏得本汗还特意交代儿郎们,让他们装模作样败上一阵,才好引明军一路追去西城……现在可如何是好?”
布日哈图的脸色也谈不上好看。虽然他还算年轻,但今年以来又是跑西跑东,又是到处想法子搅事,还要实际主特察哈尔内部的政务工作,以减轻年纪渐长的图们大汗负担,因此精力上本就有些透支。
而现在,曹簠这条他眼里的大鱼居然还不肯咬钓,难免让他的气色显得更差了一些。
天色阴沉的小雨之中,布日哈图沉默了片刻,才道:“算了,他们今日不来也未尝不好。这般阴雨之下,他们的火器可能不大好使,而我们的弓弦要不了多久也会开始变得松弛,双方都不大便利……”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大汗,我们先退往西城休息吧。另外,请大汗多派几拨哨探监视东城动向,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变化?还能怎么变化?”图们嘟嚷着道:“曹簠这厮,那次在长安堡怕不是被打掉了卵蛋,一点胆色都没了,你不会还指望他只是打算进叶赫东城躲个雨,等雨停了就会来打西城吧?”
布日哈图面色不变,平静地道:“曹簠长安堡大败之后,心态有所变化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他是明军主帅,沉得住气也不算太过意外,但他沉得住气不代表所有人都沉得住气,总会有人比他心急。”
图们稍稍一怔,然后迟疑道:“你是说……”
“布寨前次兵力损失不算大,其主力还在,而部众领民几乎全丢了。如今明军大兵压境,他很可能会觉得有了依凭……另外,叶赫素以东西二城之团结闻名女真,若是布寨坚特要出兵收复西城,恐怕东城贝勒纳林布禄也只能跟他同来,到时候咱们未必没有机会。”
要不说布日哈图是蒙古人现在最缺乏的人才呢,光凭他这沉静的心态,就比此时绝大多数一点就炸的炮仗式蒙古将领强得多了。
图们毕竟还是器重布日哈图,听了他的话,忍不住叹道:“你说的在理,就按这个办了。只是本汗原打算猎头老虎,谁知道最后可能只有条狗。这可他娘的……想想实在有些不甘心呐。”
布日哈图却很淡定,安慰道:“猎虎虽是英雄之举,但虎乃百兽之王,猎之不易不说,还容易伤着自己。狗却不然,其既好猎,又是肉食,虽说分量轻了些,到底也能填一填肚子,还不会轻易伤人,最是妥帖。”
“哈哈哈哈,你倒是会说话。”布日哈图的开解让图们大汗听得很是舒坦,点头道:“你说得不错,老虎虽然全身是宝,可这玩意委实不大好摆弄。要说还是狗好办,既好打又好吃,还不怕磕着牙。”
然后一摆手,朝周围的部将下令:“撤吧,安心撤吧,曹簠这厮估摸着是已经自宫,打算将来进宫伺候他们朱皇帝去了,咱们且回西城吃点热乎的再说!”
冷雨寒风中的蒙古健儿闻言齐声大笑,纷纷去领着自己的部下准备全军后撤了。
与此同时,已经前进到叶赫东城南门外的曹簠冷冷地盯着正向西北方向撤走的蒙古大军,听着他们明显带着嘲弄的大笑沉默不语。
他虽然听不清蒙古人究竟说了些什么,但大抵能够猜到不会有什么好话。曹副总兵原本就偏清瘦得脸上皱纹更显深刻,眉心之间多了一些阴霾,让“川”字越发明显起来。
“你猜他们是在笑我不如娘们,还是干脆笑我打算做太监?”曹簠整个人坐在马上纹丝不动,但口里忽然问道。
高逸民猜到曹簠可能心情不好,但没料到他会这样问,不过高参谋反应很快,马上道:“想必总戎定然知晓司马仲达之旧事,既然如此,眼下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司马仲达就是司马懿,高逸民所言自然是指诸葛亮给司马懿送女人衣服那茬。
曹簠听了,不知何意地“哼”了一声,道:“本帅虽然比不上司马仲达,但他们更不配与诸葛武侯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