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在距岸约一丈处停下,岸上斜生的一株老柳枝干探向湖面,将万千柳条轻垂于舟上,晚风渐起,柳枝婆娑。刚才那位少年公子坐在船头的黄梨木凳上,手中提着一杆钓杆,悠然自若,而那美人儿则笑吟吟地站在一旁,又转头吩咐船上的下人搬来小火炉,生火准备晚餐。
切成薄片、味道清香的嫩藕是从龙湖里刚刚捞上来的,活蹦乱跳的小龙虾是从河边柳树下的根须窝子边用小肉块钓上来的,至于肥鸡嫩羊还有老酒,也都是这龙湖山庄里养的酿的,另有一盘洗得如黑珍珠似的桑椹,更是看得人馋涎欲滴,这新鲜的桑椹就采自湾边所生的桑椹树。
细细看来,现在就差这位公子再钓一尾肥鱼上来下酒,那便是功德圆满了,所有的食物,都是此处所产,极具野趣野味。
星光开始闪烁的时候,喧嚣了一天的知了也累了,湖面上也静谧下来。那位少年公子与那小美人儿推杯换盏,自得其乐。
只可惜没有外人能靠近他们,却不知他们二人此时所交谈的,根本算不上什么风花雪月。
“南丹莫家和思恩赵家都已经忍不住动了起来,七公子倒有闲心让奴家陪你游湖,这份气魄、这份做派,恐怕也就岑家这桂西之王能有了。”
“桂西之王”那清秀俊美的七公子笑了起来“黄姑娘莫非是在提醒在下,岑氏应该安于桂西呵呵,岑氏安于桂西王,则黄氏可安于桂南王否”
那小美人黄姑娘掩口一笑“七公子说笑了,岑氏桂西王实至名归,黄氏却哪里敢称桂南王太平府、南宁府可都是朝廷流官做的府尊,我黄氏不过区区一个思明府,哪敢提什么桂南王”
“黄氏不过区区一个思明府”七公子哈哈一笑,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漫说思明府附近诸州县都是黄氏宗族,便是那太平府,除了府尊是流官,其下可还有一个朝廷的人更别提他引为倚仗的太平府守御千户所,也早已被黄氏控制至于南宁府嘛”
七公子摆了摆手“错非是有个南宁卫放在那里,否则又比太平府好得到哪去至于南宁卫,百年前倒是足额足饷,颇不好对付,可是现在么,还够三千可用之兵么”
黄姑娘笑意盈盈地道“七公子这可就小看南宁卫了,南宁卫现在可用之兵其实操过四千,约莫有四千两百人左右。”
那七公子微微挑了挑眉“哦,还有这事儿难得,难得。不过那又如何呢,黄氏真会把这四千卫所兵放在眼里吗令尊要是乐意,便是四万狼兵也凑得齐,拿下区区南宁不过一鼓罢了。”
黄姑娘连连摆手,仿佛受惊严重的模样,满脸惊诧“七公子说哪里话,我黄氏对大明忠心耿耿,岂会有这等叵测之心难道七公子不知道,家父去年在平定八寨之乱中,可是得了土司之中的第一功呢”
七公子眸中精芒一闪,但看来却是笑容满面,连连点头“那是,那是,我广西土司哪一家不是忠心耿耿不过提到令尊此战之功,在下却不得不问一句令尊就不担心做第二个花夫人么”
花夫人其实就是瓦氏夫人,“瓦氏”是花的广西腔化音。
黄姑娘一双秋水明眸微微一眯,淡淡地道“为什么要担心花夫人乃是因为其夫岑猛作乱,被朝廷恨得狠了,才不得不在岑猛死后调动大军出征平倭,以此证明自己对大明忠贞无二,况且最后结果也不错呀,被朝廷封了忠贞夫人,勒石纪功”
七公子呵呵一笑,拿起桌上的描金乌骨扇刷地一下打开,当胸轻轻扇了几扇,道“听起来是不错,可惜当年岑氏本以田州府为主支,自那以后便成了以我泗州为主支令尊对此就没有担忧
在下听说思明州的黄拱极、黄拱圣兄弟不睦,拱极虽长子,军权却在拱圣之手,这黄拱圣偏又是个人物黄姑娘,思明州是你思明府最大的属州,万一要是乱了,对令尊而言只怕不是好事吧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令尊不持重兵以内,随时平定祸患,反倒大力响应朝廷征召,出兵在外,说起来,在下还真是有些看不明白。”
黄姑娘面色微微一僵,马上又淡淡笑道“多谢七公子提醒,不过七公子今日前来,似乎不是了这件闲事吧”
“好说,好说。”七公子刷地一下又收了扇子,笑容可掬地道“黄姑娘,告诉你一个消息,根据莫家和赵家的打探,那位高按台此来柳州,是为了说服我等两江土司,同意在八寨地区设置流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