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装可怜!他爸妈活着的时候也没见多管他,现在死了倒成我的负担了……”
热水冲在伤口上时,路明非才感觉到疼。
不是手上的伤,而是胸口某个地方,像是有人用生锈的螺丝刀在慢慢搅动他的心脏。
……
第二天早读,他在讲台上念完了那封“情真意切”的检讨。
体委坐在前排,本来他可以请假,但他不想错过路明非念检讨的精彩画面,额头上缠着纱布也坚持来上学。
当路明非说到“我深刻认识到自己的暴力行为是错误的”时,体委冲他做了个下流手势,引来周围一阵窃笑。
路明非面无表情地继续念着检讨。
放学后的惩罚性劳动比想象中更难熬。
体委的那帮哥们儿故意把垃圾扔得到处都是,有人把嚼过的口香糖吐到他桌上,有人往他刚拖干净的地上倒粉笔灰,在他经过的时候污言相向……
路明非不说话,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打扫的动作,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晚上回到家,他要给全家人盛饭、洗碗,再在擦干净的餐桌上写作业。
叔叔叹着气,说明非啊,别太往心里去,退一步海阔天空。
婶婶不语,只是一味白眼。
第三天夜里,路明非睡不着,轻手轻脚地去厨房倒水喝。路过主卧时,门缝里传出婶婶压低的嗓音:
“还好我应对妥当,不然医药费起码得多赔两千!
你别护着你侄子,必须让他把性子改了,否则指不定未来捅多大篓子!”
路明非站在黑暗里,水杯在他手里微微发抖,凉白开洒落在地,像是某种东西无声破碎。
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整整一周。
又是一天傍晚,路明非默默打扫着教室,后排响起体委和他兄弟们熟悉的嬉笑声。
“那小子擦地的时候像条狗一样。”
“我妈说了,这种有爹生没娘养的野种就是欠收拾。”
“哐当”一声,装满垃圾的垃圾桶被踢倒在地,人间又充满了污秽。
“哎呀,不好意思,脚滑了。”
“没事儿,值日生不会介意的,是吧路明非?”
他们说着又笑了起来,笑得那么开心,仿佛这是世界上最好玩的游戏。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路明非手里攥着实木扫把棍,死水般的眼睛盯着那几个有恃无恐的男生,手臂肌肉绷紧。
但最终,他还是默默转身离开,像过去无数次那样选择了忍让。
只是这一次,他胸口的闷痛变得如此清晰,仿佛有头困兽正在用爪子撕扯他的心肺。
回到家已经很晚,屋里静悄悄的。
婶婶出门打麻将去了,只有路鸣泽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见路明非进门,他头也不抬地说:“饭在厨房,自己热。”
路明非走进厨房,发现电饭煲里留着半碗已经冷掉的米饭,旁边的盘子里是几根蔫掉的青菜和土豆丝。
他盯着这些残羹冷炙看了很久,突然听见路鸣泽在客厅里大声讲电话:
“对啊,就住我家……烦死了,整天臭着个脸,晚上睡觉还打呼噜!”
路明非正要热菜的手微微一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端起残羹剩饭转身走向客厅,脚步声惊动了正在打游戏的路鸣泽。
小胖子似乎说的兴起,冲他嚎了一嗓子:
“路明非,你生活费要是用完就搬出去住吧,我想一个人一间屋。”
这话说的理所当然,像是在打发一个叫花子,让他把碗里的残羹剩饭刨完就赶紧滚。
路明非忽然笑了。
他笑得特别平静,甚至有点温柔。
然后他忽的抬手,一巴掌抽在路鸣泽脸上。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客厅里回荡,路鸣泽像只被戳破的气球,从沙发上滚下来,脑袋磕到茶几昏了过去。
看着倒地不起的小胖子,路明非露出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像是终于挣脱锁链的野兽。
他一脚踹翻了茶几,玻璃果盘与叔叔花大价钱买来充门面的茶具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捡起地上的水果刀一把丢出,将电视柜上的全家福狠狠钉在了墙上。
照片里,叔叔一家三口笑容灿烂,只有破碎的相框玻璃倒映出少年多余的影子。
路明非收拾好自己的书包,转身走入主卧,找出婶婶代为保管的存折撕得粉碎。
扬手一撒,纸屑像雪片一样落下。
少年推门离开。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头孤独的狮子,头也不回地走向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