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博轻笑一声,捏了捏她的耳垂:“小傻瓜,你说呢?”
“唔……猜不透,”她伸出手臂去抱住他的腰,“也不想猜。”
人心瞬息万变如何能猜得透呢?即便费尽心机,到头来也只是作茧自缚。倒不如守住本心,以不变应万变,还省去许多烦恼。
“阿秀,”王博伸手做梳,缓缓地顺着她的长发,低声叹道:“之前你不在的日子,我过的很不好。跟你在一起,我又觉得什么都好。”所以,我不想让你离开我。
“九郎……”她心里暗暗地一叹,好吧,在你娶妻之前,我都陪着你。
月光如水润花影,星明残照数峰晴。南风携香送卿去,夜色融融伴君行。
几日后,王博寻了个空闲,派人拿了自己的名帖去贺府,请贺公彦来私邸一叙。
贺公彦收到名帖后着实沉思了一回,不过王博亲自相邀,贺公彦无论如何也推脱不过的。于是叫了美姬来为自己洗漱更衣,坐了马车去赴王博之约。
王博的私邸并不大,门口也不算宏伟,只是一个精致的院落而已,里面山石花木皆经过细心地雕琢,可谓一步一景。
随着引路的婢女穿花渡柳,直到一个精致的所在,那婢女方抬手指着那座盖在六层青石台阶上的木屋福身道:“贺公里面请,小婢只能到此。”
贺公彦点点头,抬手捻了捻下巴上稀疏的胡须,微笑着踏上了青石台阶。
廊檐下有两名清丽的婢女一起福身并打起了门帘:“贺公请。”
贺彦进了屋内,却见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正纳闷时,忽听见一侧有人朗声道:“贺公来了,恕博简慢,快这边请。”
转头看过去,方见一架紫檀木百宝阁后转出一个月白色的身影来,却见他眉宇轩昂,目如寒星,清华如松风水月,朗润如仙露明珠。冷漠脱尘,傲然卓雅,肃肃而立,胜似谪仙。湛然有神的凤目里隐过一丝别样的神采,不是赫赫王家嫡子九郎王博是谁?
“九郎。”贺公怎么说也是年长者,又是贺家的族长,见了王博未及弱冠的少年郎,只拱了拱手,呵呵笑道:“承蒙九郎相约,不知是何等要事?”
王博微微抬手,说道:“公请里面坐。”
“好,九郎请。”贺彦微微的笑,对王博的态度十分的惊讶,暗想着王博素来张扬跋扈不把世人看在眼里,今天为何对自己如此客气起来?
二人先后转过百宝阁,在靠着长窗的榻上落座。王博便扬声唤道:“阿秀?”
那边珠帘一动,一个妙龄少女款款而出,身后还跟着一个端着托盘的婢女。
“阿绣?”贺彦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陈秀,半天说不出话来。
陈秀微微一福,转身从明珰端着的托盘上把茶盏拿过来放在案几上,之后便转身站在了王博的身侧。
贺彦终于顿悟过来,忙起身朝着王博深深一礼:“多谢九郎对小女阿绣的救命之恩。”
王博淡淡一笑,说道:“贺公的女儿阿绣不是已经死了么?”
“是失踪了,失踪……当时的状况九郎也知道,如今想起来,谋真是惭愧啊惭愧!”
“贺公不必如此。我身边的阿秀非之前公之庶女阿绣。”王博回头看了一眼陈秀,淡淡的笑了笑眼睛里有了几分暖意,“阿秀现在是我的人,她姓陈,名秀。是‘木秀于林’之‘秀’,并非‘锦绣’之‘绣’。贺公之前的作为,也实属无奈。毕竟为了家族的利益像权贵折腰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话至此,贺彦的老脸便腾地一下子红了,心里的一番话顶到了喉咙处,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来。
毕竟他为了贺家的利益向九公主低头是事实,当初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儿,任由她流落在外,他却对外声称阿绣已死。事情到了如此境地他再说什么也已经晚了。
陈秀悄悄地拉了一把王博,王博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蹙眉。说了这么两句这就过意不去了?可她的父亲却从未对她的事情上心呢。
其实不是过意不去,只是迂回之术罢了。
陈秀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跟自己的父亲闹得连好好说话都不能,她还想接回她的娘亲呢,若是惹恼了他,一甩袖子走了,娘亲后面的日子可真是不好过了。
王博看着她隐忍的脸色,轻声叹道:“阿秀,你有话说?”
贺公彦闻言骤然抬起头来看着陈秀,这明明就是自己的女儿,可如今已经改姓了陈。
思及以前种种,从她书写制作的百寿百福小屏风,到她稚声稚气的对自己说洛阳城尚有半年的平安,到后来她到建康城后贺康对她的一番评价,贺公彦越想越是后悔,悔不该小看了这个女儿,悔自己没有更好的权衡她的价值,只一心避祸把她给推了出去。
陈秀看贺公彦的脸色变了几变,遂上前两步对着他深深一福,说道:“一日为父,终身为父。阿绣的身体里流着的是父亲的血,这一点上天入地皆不能改变。是阿绣不孝,还请父亲恕罪。”说着,她便缓缓地跪下去,以额抵地,低声饮泣。
“阿绣……”贺彦忙起身离榻,伸手把她拉了起来,连声叹道:“这究竟是怎么了,你我父女之间,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啊!”
陈秀依旧低着头,轻声的抽泣,又悄悄地瞥了王博一眼,见他的脸色阴沉如水,似是隐忍着极大的不满。于是不等贺彦说什么,她又深深一福:“阿绣这次请九郎君把父亲约至此处,是有一事相求,还请父亲成全。”
此时的贺公彦在被王博羞辱了几句又见到了陈秀之后,哪里还能怎样了呢,况且看如此情景,阿绣已经是王九郎的人了,他知道再说什么也都晚了。遂只连声道:“你说,你说,只要父亲能办得到的,一定成全你。”
陈秀回头看了一眼王博,湿润的眼睛里满是爱意,只看一眼便羞涩的地下头去,轻声说道:“如今女儿已经怀了九郎的骨肉,不懂得该如何照顾自己,又十分的想念姨娘,总想着身边能有个贴心的人照顾。所以,阿绣求父亲准姨娘过来伴我,也好解了九郎的后顾之忧。”
王博猛然一怔,转头看向陈秀,明澈的眸子中百味杂陈,神色变幻不定。
相比于王博那变幻不定的神色,贺公彦则显得兴奋了许多,他呵呵笑了两声,回头看了一眼王博,感叹道:“哎呀!这可是大好事啊!真是好事,好事!阿绣放心,我回去便安排你姨娘过来,你说你这孩子……”说到这里,贺公彦似是哽咽了一声,又朝着王博笑道:“恭喜九郎了。”
王博忙拱手还礼:“多谢贺公。”他还没从震惊中醒过来,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是回头看向身边的那个声称怀了自己孩子的小妇人,几次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