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用温水冲掉体表的浮土,再拿湿布仔细擦两遍,打肥皂用瓜颤搓过,再冲掉沫子就好。
整套流程下来,不过十分钟。
谁能想到他以前是沐浴一次要一个多时辰的人呢。
他洗完,穿好小衣和汗褂,准备给她舀水洗澡。
但程丹若掏出了一个小水瓢,是的,她这次自己带了洗澡工具:「不必了,我自己洗得快。」
上回让他进来是表态,两个人洗澡只会浪费时间。
山间的秋夜温度骤降,气温可能只有个位数,还是速战速决得好。
谢玄英一时失去了理由,只能被赶出浴室守门。
天冷,程丹若飞快冲洗完毕,围在火塘边烘头发。
火塘是西南少数民族的民居特色,白天煮饭烧水,晚上烤火取暖。
千户是安南卫的头头,家里的火塘十分气派,不似普通百姓家里坐地上,也不是小板凳,台子砌得很高,能当炕坐。
程丹若就靠在谢玄英身上,和他说对赤江的种种安排。
谢玄英耐心听着,没什么意见:「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无限好文,尽在
「我有什么好辛苦的,不过吃吃饭,说说话。」她趴在他的肩头,注视着他的脸孔,「说说你这边,我感觉你有心事。」
谢玄英叹口气,把她搂得更紧一点。
此时此刻,也只有她的气味能让他微微放松了。
「你解决了赤江,永宁已经不是问题,但普安州……」谢玄英烦恼,「我能打下普安,也不能真正消灭叛军。」
程丹若完全理解他的苦恼。普安州在后世叫做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四百年后犹且如此,何况如今。
「只要他们往山里一躲,几乎找不回来。」谢玄英道,「可首领不伏诛,陛下那里怎么交代?」
程丹若问:「那该怎么办?」
他道:「最稳妥的法子就是围了普安,我们在这驻兵,截断驿道。叛军是今年春天作乱的,一整年都没有时间耕作,全靠
抢劫几个卫所的存粮维系,可这里囤粮不多,今秋颗粒无收,他们冬天肯定不好过,一定会想办法出兵。」
只要叛军不躲在山里做缩头乌龟,他便有机会解决首领。
说实话,黑劳和白伽的人头,才是结束战事的关键。
「这样的话,就得拖延一段时间了。」谢玄英轻声道,「军费姑且不论,普安还有不少普通百姓,一旦围城,必然饿死无数。」
程丹若默然。
「所以,」他顿了顿,头一回露出自己的踟蹰,「我还在想。」
谢玄英的军事素养告诉他,应该选择围城,这样最安全最彻底,能缓慢积累己方的优势,最后一击破敌。
但他心里又有犹疑,这股犹疑让他陷入了自我怀疑: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他真的是一个合适的将领吗?
程丹若听出了他话中的压力。
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固然风光无限,可少年将军再荣耀万千,千万人的性命系于一身,要如何铁石心肠,方能面不改色地做出选择呢。
一将功成万骨枯。
她握住他的手。
「不要想了。」程丹若说,「既然是对的,就去做,不要怕牺牲。」
谢玄英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她居然这般坚决。
「你我既不是圣人,也不是佛祖,普渡不了众生。」她说,「不流血不死人,世界不会自己变得更好,我们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沉默少时,轻轻点了点头。
真奇怪,明明她说的也不是什么金玉良言,可只要她能支持他,他就再也没有畏惧。
「你说得对。」心头的巨石顿时消失,谢玄英恢复了从容,不紧不慢道,「围城是为了给他们压力,逼他们出兵,未必会走到弹尽粮绝的地步。」
顿了顿,又说,「黑劳这个人你应该听过,他自傲且自负,不会容许自己像王八一样被我困住。」
程丹若不由瞅向他。
谢玄英:「?」
「你说了‘王八’。」她有点感慨,「以前你可不会说这么粗俗的字眼。」
他:「……」最近确实学了不少市井俚语。
「咳。」谢玄英清清嗓子,若无其事道,「总之,要做好长期准备,时机成熟的时候,可以拿粮食钓他出面。」
程丹若问:「你刚才只说了黑劳,白伽呢?」
「我没见过那个女人,她很少出面,白山的人大多时候由黑劳带领,据说她只祭神的时候现身。」他斟酌道,「我打安南的时候,遇到过白山部的‘神兵’。」
程丹若好奇:「如何?」
「悍不畏死,非常可怕,差点吓退了前锋。」谢玄英本想瞒着她,这会儿发现说漏了嘴,只好道,「我亲自带人才解决了他们。」
程丹若白他一眼,很感兴趣:「具体说说。」
「大概百来人,都是青壮男子,脸上涂白-粉。」谢玄英回忆,「明明都是血肉之身,可好像察觉不到疼痛,断手断脚了也不吭声,继续往前杀敌。」
程丹若大为诧异,类似的故事她在古代传记中看过不少,没想到真的有。
谢玄英看了她一眼,收拢臂膀:「俘虏说,是白伽的‘请神术’,可以请天兵天将附身于人身,故不畏流血疼痛,悍勇非常。」
「应该是药物所致。」程丹若客观道,「云贵多草药,不乏刺激人体,或是麻痹疼痛的作物,持续不了多久。」
谢玄英点点头,但说:「时间长短不重要,要么他们被杀,要么我们被压制,士气溃散。」
「也对。」
「还有一件事。」谢玄英露出迟疑之色,「子彦可能落在了他们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