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郎中的建议非常有政治智慧,但不是程丹若想要的。
她问他要来地图,简单了解过周边的四个苗寨后,第一件事就是命人送来一些粗盐。
然后派人通知各寨:先前因为战乱,停止了交易,现在安顺收复,交易继续。
大夏对西南的态度比对鞑靼温和些,不禁止苗汉之间的交易,但规定必须当官交易。虽然大多数时候,这条规定形同虚设,但在之前打仗的时候,双方肯定停止买卖有一段时间了。
别的好说,各寨的食盐储备肯定差不多了。
程丹若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们肯定经受不起诱惑。
事实正如所料,派去的人传话回来,说四个寨子别的没提,就问交易什么时候开始。
答复是后天。
因为明天需要动员一下本地人,尽量多准备交易的货物。
“夫人智珠在握。”鲁郎中恭维不断,“令百姓参与买卖,彰显生计如常,必能间接震慑各寨,认为我等胜券在握,收服永宁、普安指日可待。”
程丹若确是此意,但被他这样说明,感觉很微妙。
她忍住心中的腹诽,朝他笑着点了点头。
鲁郎中得到肯定,方半含半露道:“夫人不如趁此机会,召见各寨首领。席间重兵压阵,逼他们派人相助,也好瞧瞧他们的忠心。”
程丹若思索少时,问:“可是人手不足?”
鲁郎中叹口气,如实道:“损耗不小,民夫亦有不足,哪怕叫他们来挑土垒城也是好的。”
“军费可还有剩的?”她问。
鲁郎中摇头。
“没钱没好处,平白出力气的事,谁乐意?”程丹若微微摇头,“此事再说,震慑为先。”
鲁郎中想想赤江的前车之鉴,也没坚持:“夫人所言极是。”
程丹若道:“明儿晚上设宴请他们,这交给你去办。”
鲁郎中面露迟疑:程丹若要办事,他绝不会蠢到阻拦,可吩咐自己办事,性质又有不同——他官再小,也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兵部郎中,路上遇见她,他回避是礼仪,可诰命再高的命妇,也无权命令官员办事。
当然了,这是理论上。
女人的权力总是和她们的丈夫或儿子密不可分,代夫主政的女人不多,可也没那么罕见,有时候,外人不必计较这么多。
鲁郎中犹豫,无非是这活可大可小,他要评估一下风险。
程丹若看出了他的犹豫。
她什么也没说,拿过案头调运粮草的公文,自荷包中取出印鉴,往上一印。
鲁郎中飞快悟了:“请夫人放心,此事就交给下官。”
他恭敬地退下,反倒是程丹若心底闪过一丝郁闷,不过被很好地掩盖。
何必纠结既定的事实,把该做的事做好就行了。
她招来屈毅,告诉他明天粮队就出发,他们中百人跟随同去,顺带捎一笔药材过去,剩下两百人留下,帮她干活。
屈毅没有任何迟疑地答应了。
临行前,靖海侯特意吩咐过他:“到了贵州,你就跟着老夫妇。”
他了解侯爷,既然是“夫妇”,那就意味着夫人的话也须及时听从,不必再请示爷。
程丹若微微意外,但正中下怀也不必追根究底,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转而招来专门带上的林桂,吩咐他一些琐事。
林桂年岁最长,为人稍显沉默,从前和她不慎亲近,和梅韵成亲后,态度也逐渐殷勤。无论她吩咐什么,均点头答应。
程丹若在脑海中复盘了一遍,感觉没有遗漏,方才让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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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
谢玄英又一次立在墙头,眺望远处的山林。
李伯武走上墙头,微微躬身:“公子。”
谢玄英瞥了他一眼。李伯武已经考完武举,有了正儿八经的官职,其实应该改口叫他“抚台”,仍旧沿用公子这个称呼,无非是表达自己的忠心和恭敬。
他没有计较,轻轻点头。
“人都安排好了。”李伯武沉稳地说,“属下有一问,叛军真的会劫粮吗?”
“八-九不离十。”谢玄英道,“叛军的粮食源自普安、永宁、安顺地的存粮,如今已过去半年,秋收未至,总要补充一二。”
五、六、七月,他被钱粮闹得头大如斗,做梦都在算粮草,如今看来,这份辛苦没有白费。
他能通过贵州的粮食储备,大致计算出敌人搜刮地得到的粮食,再按照他们的人数一算,不难得出,叛军的粮食已经所剩不多。
贵州粮食少,盐也少,需要靠四川和湖广运进来。
往年,每年都有商人往返买卖,今年因为战乱停了,家家户户都无储备,哪怕搜刮百姓,也熬不了多久。
官兵一旦运送粮食,他不信对方坐得住。
李伯武问:“那是不是要增派些人,假如遇见强兵,光凭张鹤手下的人,恐怕不易对方。”
“未必。”谢玄英思索道,“你记不记得,前天的兵马分属两支,一支骁勇,一支生疏,分明来自不同的苗寨。”
“记得,公子的意思是,劫粮的会是那支弱的?”李伯武已经想明白了,却还是要问,“这是为何?”
“支援不利,自然要戴罪立功。”谢玄英道,“叛军人口不多,精兵强将用来劫粮,未免浪费。”
“原来如此。”他故作恍然。
“新兵对新兵,人不一定要留下,先练练手吧。”谢玄英想起那日的战况,不由阖拢眼皮,“这一仗,恐怕要打很长时间。”
叛兵人数不多,但云贵这地形太难打了。
耗着吧,苗人肯定熬不过大夏。
就是军费不好办。
哪怕是他,军费超过百万两白银,皇帝心里也难免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