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颁布正式结果:
韦自行骄妄自负,出兵失利,原当斩首,念在战死殉国,网开一面,革去世袭职位,贬为庶民。
其家人得以幸免。
没多久,朝中就有御史开始弹劾崔阁老,指责他举荐失误。不等反驳,马上有人跟上,说不是失误,是收取了韦自行的贿赂。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御史们的弹劾是得到了一些授意。
崔阁老不知是头太铁,还是自忖有石太监帮手,并未第一时间辞职,反而上述自辩,言称自己和韦自行毫无关系,只是纯粹推举,压根不认识。
假如此时,皇帝开口宽慰,说什么朕相信爱卿只是识人不明,也就过去了,但皇帝装聋作哑,维持缄默。
御史继续弹劾,深扒过往。
只有少数真正清廉的人,方经得起御史的扒皮,崔阁老显然不在其中。
他干了大部分官员都会干的事,比如受贿,因为过于常见,御史提都懒得提,他们逮住了一个最最致命的问题攻击——结交内宦。
文官和太监来往过密,不骂你骂谁。
崔阁老灰头土脸,也不敢找石太监帮忙了。
没有内宦在耳边说好话,皇帝听见的自然都是坏话。可帝王喜怒不形于色,他保持了一贯的平静,虽然没有宽慰崔阁老,却也没有特殊待遇。
崔阁老谨慎地评估了一下形势。
他确定,弹劾他和太监交好的御史是杨首辅指使的,但对方的目的是给他一个教训,还是置他于死地,很难分辨。
因为,杨首辅的态度十分暧昧——他对崔阁老极其冷淡。
正是这种冷淡,迷惑了崔阁老。以他对杨峤的了解,他真想搞谁,绝对不会流露出任何痕迹,直接一招毙命。
冷淡反而意味着杀心可能没那么重。
所以,崔阁老想了想,决定先避避风头,开始装病。
皇帝没有派人探望。
嗅到风向的同一时间,御史的弹劾如雪片般飞来。
崔阁老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打算踢他下台的不是杨首辅,是皇帝。
他马上联系了石太监,想弄清楚怎么回事,可才有动静,立马就有人掏出了他贪污军费的证据。
皇帝震怒,将他下狱。
三司迅速核查,发现他贪墨了贵州的军费,十万两,送礼的是韦自行。
皇帝令锦衣卫抄家,不多不少,抄出十几万两。
崔阁老,不,崔达的结局至此注定。
他被抄家问罪,全家流放云南。
--
消息传到贵州。
程丹若和谢玄英讨论:“他有拿这么多吗?”
“贵州不至于。”谢玄英自己过手了这笔钱,多少有数,沉吟道,“这个数目卡得很巧。”
十万两,不多也不少,不至于夸大到让人觉得是诬陷,也不至于太少,让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道:“有点古怪,太巧了。”
“杨首辅推了一把?”她猜测。
谢玄英点点头,首辅毫无疑问掺和了一脚,甚至他可能是最早动手的,但……“我觉得父亲说不定也有动作。”他不甚确定地猜想,“你说过,父亲曾要你写信给昌顺号。”
程丹若颔首:“对。”
“此事说不定是陛下默许,杨首辅布局,父亲推了一把。”谢玄英道,“崔宽之反应得太慢了。”
韦自行的失败只是借口,崔阁老“恰好”是他的推荐人,“恰好”收了好处,但其根本原因,根本不在举荐失败。
假如他不贪心,马上能吐出宝源号的好处,说不定皇帝还会抬抬手让他病退。
谁想他犯蠢,装病不退,以为避避风头就好了。
皇帝不恼怒才怪。
程丹若仔细想了想,觉得说不定在她去年夏天回京的时候,靖海侯就在琢磨这件事了。
既能得好处,又体察上意,把皇帝看不惯的人解决了,一举两得。
“这么看,还是许继之厉害啊。”她感慨,“跑得够快。”
谢玄英不喜欢许家,没接话,反而提起另一件事:“如我所料,朝廷迟迟选不好接手的人。”
程丹若摸住他的手臂:“我们只能等。”
从给韦自行定罪,到彻查崔阁老,朝廷忙得很,可给谢玄英的消息就几行字,总结一下——“整肃军队,固守防线”。
先集结冲散的部队,清理驿道,想法子把前线稳住,别让叛军再夺回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但这对谢玄英而言是个机会。
他短暂地握住了兵权,飞快清理了军队,弄清了兵马的实际人数,顺便安排伤病退回贵州,接受惠民药局的治疗。
可这是暂时的,一旦朝廷派出新的主将,他的处境将变得十分尴尬。
不让吧,不合规矩,让吧,不甘心。
程丹若知道,谢玄英有点意动,却不能动。
他不能表露出对兵权的野心,也不能主动请缨上场,只能等人推举他。可他实在太年轻了,朋友不给力,老师说不上话,唯一有这能力的,偏偏是态度暧昧的父亲。
现在,靖海侯是怎么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