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就请示柳氏,能不能替她□□两个丫鬟送来,要能吃苦的,顺便请父亲母亲送点稻米,贵州田少,好米真的很贵。
她相信这种被需要的感觉,一定能让柳氏十分宽慰。
同时,这也委婉地提醒婆婆,皇帝给的庄子,出息得分红了。她答应给魏氏高于市价的工资,利润最好也对得起这笔高额的薪水。
如果魏氏光拿钱不干活,她就换人当高管,比如嫁出去的芸娘。嫡亲女儿和小儿子,柳氏指不定更疼在别人家做媳妇的女儿。
——这大概就是古人看重大家族的原因了,扒拉一下总有两个能用的人。
写到半道,外头传来小雀响亮的声音:“给爷请安。”
新工作真是活力满满。
程丹若一时好笑,却又疑惑,还没到午时,怎么就下班了?她扭头看向帘外,果然,谢玄英挑开竹帘,拍掉肩头的水渍,脱下油衣:“吵到你了
?在写信?”
“出了什么事?”她问,“你怎么回来了?”
谢玄英挥退丫鬟,拿起她的茶喝了口,吐出口气:“刚到的消息,昨儿,韦总兵和叛军碰见,已经打起来了。”
“啊。”她霎时失声。
知道要打仗,和真的打起来,感受截然不同。
霎时间,好似利刃悬颈,寒毛直竖。
“别担心,一时半会儿的打不到城里。”她在身边,谢玄英就心神镇静,“我回来吃顿午饭,等会儿去营里看看,你可要去?”
又看看天,补充道,“没什么事儿,不去也无妨。”
程丹若却道:“去,当然去。”
他微微笑:“信给我看看,午饭吃什么?”
今日的午膳是鱼脯、生炮鸡、莴苣、蕨菜和老鸭竹笋汤。
无须怀疑,汤是厨娘跟着隔壁的张家厨子学的。张佩娘别的不好说,至少给程丹若的菜谱带来了很多新花样。
谢玄英瞟着程丹若。
她舀了一勺胡椒,拌进老鸭汤里,还道:“我已经让人清理了后院,把带来的辣椒种子都种了。”
现代的贵州特产中,有一个大名鼎鼎的辣椒酱,可见此地十分适宜栽种辣椒。而潮湿多雨的环境,也注定这里的人们会爱上辣椒的滋味。
怎么也是一种经济作物吧。
谢玄英拿起勺,喝了口她碗里的汤。
胡椒的辣味与海椒不同,他姑且能承受,也往自己碗中添了一簇。
辛辣驱走了潮气。
两人都比平日吃得多一些,为了消食,程丹若提议早点出发。她道:“我想骑马去,坐马车不方便。”
“在下雨呢。”他说。
“小雨,不碍事。”程丹若却想习惯一下雨中跑马,贵州天无日晴,总不能下雨就坐车。
谢玄英想想,答应了。
冬夜雪和春可乐都被送回了京城,在这里,他们各自选了新调-教的滇马。这种矮脚马体格短小而匀称,耐力奇佳,据说在山地行走数十里不喘汗。
程丹若选了一匹毛色稀少的白马,叫夏栀子,谢玄英选了更常见的青色,取名夏叶帷。
都是很美很应季的名字,但她曾听见马夫背后叫它们……“花儿”“叶儿”。
嗯,也没毛病。
雨珠打在斗笠上,噼噼啪啪,视野混沌,水汽缭绕。
程丹若身穿浅红色道袍,腰间佩短剑,驱马跟在谢玄英身边,内心十分平静,甚至能欣赏一下雨中的山林。
道路泥泞,油衣沾染了斑驳的泥点。
出城后走了小半个时辰,程丹若终于见着了军营的影子。
“这里是贵州卫。”谢玄英道,“大部分兵马已经调往前线,这里只有新兵,人数不多,大约千人左右。”
程丹若眯起眼,望着前面的人群,一时怀疑自己穿越回了现代。
眼前的兵卒,居然在玩人两足的游戏。
不过,和运动会上常见的两只脚绑在一起的做法不同,他们是人成竖队,赤脚套在一双类似于滑雪板的木鞋上。
人必须同时迈出同一只脚,才能往前走。
“这是谁想的办法?”她大为诧异。
谢玄英道:“书里写的。”
程丹若:我怎么没读过这种书?
“一本游记,记载的广西见闻。”谢玄英解释,“广西有瓦氏兵,乃是一名女将所领,曾带土兵抗倭,麾下军士纪律严明,颇有名气。”
她问:“还在世吗?”
“已故去多年了。”他望着她的双眼,“两广与黔地地形肖似,山间作战,最要紧的是将士之间的配合,我就想试试看,你觉得呢?”
程丹若诚实道:“很厉害。”
不管是发明这个办法的女将军,还是学以致用的谢玄英,都很厉害。
谢玄英弯起唇角,又道:“我让汉人与苗人各自成队,互为攻守,如此,既省得他们在军中斗殴寻事,也好学一学苗人的兵法。”
“斗殴?”程丹若问,“很常见吗?”
他点头。
“不能混合队伍吗?”她疑惑,“这样汉苗分立,也许会加剧矛盾。”
谢玄英迟疑:“我想过这个问题,但他们互相排斥,且语言不通,难以交流。”
“这不是长久之计,”程丹若中肯道,“还是要想办法让他们友好往来。”
他叹气:“丹娘,和我们打仗的是苗人,虽说苗寨之间也有敌仇,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除非像安定长官司,获罪充军,抑或是水东、水西受命而来,谁肯同室操戈?”
程丹若没有吭声。
许久,才道:“会有办法的,”她重复了一遍,“这不是长久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