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上午,程丹若都没有出门。
在路上被困几天,没洗头发,不得不搞一搞个人卫生。麦子有点蔫蔫的,她把它抱过来梳毛,威胁它:“不好好吃饭的话,就把你阉了。”
麦子发出微弱的怒吼。
不多时,竹枝端来补药,看着她喝下去,并请示午膳。
“简单点就好了。”程丹若想想,道,“炒两个家常小菜吧。”
接着,喜鹊来问,要不要趁天好洗衣裳,她们路上攒的衣衫不少了。
程丹若算算时间,她们应该会在清平逗留一些时日,遂同意,并道:“这些日子你们都累了,雇人洗吧,看着点就是。”
喜鹊笑道:“多谢夫人体谅。”
不多时,竹香过来说,一辆马车坏了,得找人修。
程丹若叫玛瑙给她剪银子:“多找几个人,把所有马车都修检一遍,马蹄也让铁匠修过,仔细些。”
竹香赶忙应下。
快刀斩乱麻处理了琐事,程丹若看时候差不多,把田北叫了过来。
“夫人有什么吩咐?”田北问。
程丹若道:“我想交给你一个任务。”
田北:“请夫人示下。”
“我要你作为‘谢御史’的亲信,和苗寨的人好好聊聊。”程丹若道,“我有几件想知道的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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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大夏的编制,黎哥是安平长官司的副长官——这个名字是汉人取的,他们自己不这么叫——长官是他爹。
但他爹前些年进山打熊,受了重伤,此后身体就不太好,寨子里的事儿基本都交给他管。
当然了,两千多人的小苗寨,首领和普通人并无区别,一样要打猎耕田。
黎哥是寨子里最好的猎手,他曾单独捕获一只豹子,虽然那只豹子差点要了他的小命,可无碍于他光彩的经历。
和怕事的父亲相比,黎哥胆子更大,也更敢冒险。
他得知白山、黑水二寨起义后,就决定联合附近的两个寨子,一块儿突袭汉人的寨堡。
边疆附近的寨子,没有谁不痛恨那些汉人军官。
他们占了仅有的田地,逼迫大家为他们下地,还总是以不同的理由,要求他们做一些事。比如修理寨子、上缴猎物皮毛,甚至占有寨子里的姑娘。
黎哥原本有一个心爱的阿妹,叫翠羽。她的头发很漂亮,像翠鸟的羽毛一样,美丽又富有光泽。
但那天,阿妹被水田堡的百户抢走了。
黎哥被打得遍体鳞伤,一瘸一拐地回家,拿起武器,想要夺回自己的爱人。可翠羽的爹告诉他,不要去了。
百户给他家送来了粮食和棉布,“娶”走了他的女儿。
黎哥很失落,可又想,也许嫁给汉人的大官,她会过得更好。
他一连三天没有说话。
三天后,翠羽被送回了家。
她死了。
送她回来的人说,这个苗女性子太烈,差点杀了那个百户,对方嫌晦气,不要她了,还抢走了她家的粮食。
当天晚上,翠羽就死了。
黎哥想报仇,然而,大家都不敢这么做。虽然他们可以躲在山里,靠山吃山,但需要和汉人交换粮食、布匹和盐铁。
尤其是铁。
再勇猛的猎人,也无法赤手空拳对付豺狼。
阿爹劝他忍耐,翠羽的爹娘也劝他忍耐,黎哥曾愤怒地奔驰一夜,藏在水田堡外观察仇人的一举一动。
他脑海中不断勾勒杀死对方的场景,一遍又一遍。
可是,寨堡的墙那么高,他们的藤甲那么厚,他的弓箭射不到,也射不穿。
此后没多久,阿爹就因为猎熊瞎了一只眼,断了一只手,被送回家时,肠子都在外面。药婆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的命保住。
小妹说,阿爹去杀熊,是为了剥一张最好的熊皮上贡。
每隔三年,所有的苗寨都需要向大夏的朝廷进贡,他们的寨子很小,拿不出什么东西,只有完整的熊皮或者虎皮,才能博得朝廷大人的关注。
“如果丁王爷喜欢,我们就不会被这么对待了。”奄奄一息的阿爹如是说。
面对残疾的阿爹,黎哥只能沉默。
他怀揣着微弱的希望,将这张熊皮送到了贵州城。
可什么都没发生,那个丁王爷根本没见他们,其他寨子的人嘲笑:“就凭这张破烂的熊皮,也想见伯爷?”
黎哥愤怒又无力。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寨子,不知道该怎么告诉阿爹这个结果。雪上加霜的是,那个百户升官了,变成了副千户。
这次,轮到了隔壁寨子的萱花。
萱花是个性格温顺的小妹子,她变成了千户的小妾,也是她带来了消息,说丁王爷死了,别的寨子造反了,副千户很害怕,他假装摔断腿,没有被调到贵州。
黎哥决定复仇。
联合其他苗寨比预想得更容易,他们有共同的仇恨。
杀死副千户,也远算不上难。
他乔装成萱花的大哥,给她送皮毛去,便和其他人一起潜入了寨堡。
那天,副千户喝得醉醺醺的,黎哥假装避让,飞快抽出刀砍去,通红的脑袋飞到半空中,满脸都是醉意。
仇人死了。
第一次,黎哥发现汉人的军队并没有那么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