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视野,逼仄狭小的店面,廉价的塑料桌椅,铁质的炭烤架。
桌上是一盆火红的小龙虾,不锈钢的托盘里,摆着一串串烤好的肉菜。
“丹若,我好了。”室友用镊子夹走龙虾肉,把虾壳拼凑好,“怎么样,头尾俱全,一片没断,不错吧?”
程丹若放下手术刀:“你的虾尾连着肠,我没有。”
室友扭头一看,还真是,顿时郁闷:“可恶啊!”
“你俩有病吧,虾肠本来就该剥掉啊。”对面的室友戴着手套,吮吸虾脑,“我是干什么要和两个医学生当室友?”
“别理她俩,吃这个。”另一个室友不怀好意地递过一串,“高蛋白,你们医学生最喜欢的好东西。”
程丹若抬头一看,顿时惊到:“别过来!”
那是一串蚂蚱。
“蛋白质啊。”室友恶魔低语,“来,吃一口。”
程丹若:“不、要。”
“来嘛来嘛。”室友把香喷喷的炸串凑到她嘴边,“咬一口,体会爆浆的感觉。”
“你别过来。”她不断后靠,后靠,靠到熟悉的胸膛,连忙拽他,“谢玄英,谢玄英。”
没有反应。
蚂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在碰到她嘴唇的刹那,她猛地坐起身来。
低垂的锦帐映入眼帘。
梦醒了。
程丹若愣住了。
她的动作惊醒了枕边的人。“丹娘?”谢玄英睡眼惺忪地醒来,“怎么了,梦魇了?”
他有点紧张,撑着也坐起身,搂住她:“是不是白天吓着了?不怕不怕。”他轻轻拍着她,“都过去了,蝗虫都飞走了。”
程丹若垂下眼睑,半晌才道:“没事。”
她重新钻进温暖的被窝,“我没怕,是外面蝗虫太香了。”
今天晚上,院子里点着篝火,引虫来扑,烧烤的香味绵绵不绝,勾得她都做梦吃烧烤了。
“我梦见有人逼我吃蝗虫,你不帮我。”她有意挑个有趣的地方说,可没想到一说反而来气,忍不住掐了他一下,“过分。”
谢玄英还没睡醒,下意识地说:“这是梦。”
他又没干。
“对,梦而已。”她收手合眼,“睡觉。”
他醒了。
“你梦见我了?”谢玄英惊讶地问,“梦见什么了?我们为什么要吃蝗虫?没粮食了吗?”
程丹若:“……”这是重点吗?
“你梦见我了。”他重复了一遍,非常感兴趣,“都梦见什么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成亲了吗?”
她心平气和:“就是个梦,我哪里知道。”
“这梦没有道理,我怎会不帮你。”谢玄英只觉匪夷所思,“哪怕是成婚前,我又何时弃你于不顾?”
她蒙住脑袋,生无可恋:“都说是梦。”
“梦里也没有道理。”他认真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丹娘,你要知道,我永远不会这样对你的。”
程丹若抿抿唇角,轻轻“嗯”了一声。
谢玄英这才满意地搂住她,道:“不吃蝗虫,我不会让你吃的。”
她的脸孔贴着他的胸膛,睡意回归,又沉入梦乡。
可惜的是,她并没有继续做梦,一觉到天亮。
天亮了,又有许多事要做。
第一件要事,就是拨出一笔银钱,专门问百姓收蝗虫,价格也不贵,十来文钱一石收,百姓也乐意。
毕竟此时,秋收已过,还不敢晒粮,除蝗人人都愿意为之,又能换点钱,何乐而不为呢?
且此时,遍地都是残存的蝗虫,随手一搂就是一斗,一石并不难凑。
公文一经张贴,家家户户就开始捕捉蝗虫。
大堆的蝗虫被送到仓库,密密麻麻,相当吓人。
程丹若问谢玄英:“这些收回来打算怎么办?”
他道:“烧了?”
“这太浪费了。”她考虑,“蝗虫能当鸡鸭的饲料,还能养鱼虾,作为猪饲料应该也不错——先试试,晒干磨粉,看鸡吃不吃,吃的话应该就不要紧了。”
蝗虫有一定的毒性,但经过高温蒸熟后,毒性会挥发一部分,再暴晒,或许毒性就微乎其微。
假如能够使用,无疑又是一种废物利用,总比人自己吃好。
谢玄英没听过这样的说法,但道:“听你的。”
程丹若就命人买来石磨,将虫堆在空地暴晒,晒干后,雇人将其磨成粉,不必磨得多细,粗点也无妨。
磨完后,装袋储存,使用前再蒸熟,试着给衙门里的鸡鸭投喂。
动物对有毒物质有天然的敏感度,有毒就不会碰。
程丹若衷心希望这法子有用,不止国库穷,大同府衙的银库也很穷。
但凡是想为百姓做事的,库里哪里存得下钱财来?
大约忙碌了五日,各地百姓将遗留的蝗虫捕获得七七八八,就该进行下一项工作了。
所谓“秋耕熟地,春烧荒坡”,这是对付蝗虫最为要紧的两件事。
如今是秋季,就要再大规模地翻一次地。
按照钱师爷的说法,这是要除蝗蝻的遗种,借秋天阳气入地,将其暴晒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