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幸与寒门:东秦光宗与穆宗时期对门阀势力的抑制(2 / 2)

前秦书 张仕一 5033 字 10个月前

双方之间的矛盾与对立以高隆五年的“虞晃案”为总爆发点,?最终,门阀势力在这场政治斗争中击败了寒门人士,朱詹和杨运二人也在此后不久被弹劾下台,寒门人士最终在秦穆宗初期的政治斗争中全面失败。此后,虽然寒门人士林绛担任了在朝政运行中并非多么至关重要的“秘书台令”,但邓灼接任尚书台令,刘苌接任中书台令,尚书台与中书台的最高长官之位再度为门阀人士所控制,秦穆宗试图抑制门阀势力的尝试最终也归于折戟。于是之后的数年中,秦穆宗也过起了游山玩水、大兴土木的奢靡生活,史称其在位后期“雄心日损,遂不复属意朝堂,亶歌舞巡游于内外,委万机于宰臣耳”。?

结语

综合上述,可以看到,面对日益强大的门阀势力,秦光宗和秦穆宗都在其在位时期采取了一定的措施,企图抑制门阀势力的发展。但这对父子采取的手段和取得的结果不甚相同:光宗通过以“佞幸”掌控中书通事舍人和尚书检校郎这两个“机要”之职,对门阀势力进行抑制,手段相对缓和,最终对门阀起到了一定的抑制作用,因此,从总体上看,光宗对门阀势力的抑制取得了较为成功的结果;穆宗通过以“寒门”掌控尚书台令和中书台令这两个“台相”之职,对门阀势力进行抑制,手段相对激进,最终导致门阀势力与寒门人士之间的政治斗争,门阀势力击败了寒门人士,门阀势力非但没有得到抑制,反而趁此机会逐渐坐大,因此,从总体上看,穆宗对门阀势力的抑制取得了基本失败的结果。

余论:穆宗与东秦王朝

在传统的历史叙事中,秦穆宗的形象似乎非常确定,耽于享乐、大兴土木、放任门阀势力坐大的秦穆宗是东秦王朝由盛转衰的罪人,是一个昏庸之主:

穆宗未意奉纂,苍卒南面,纵心琴瑟之中,肆意山水之外,门阀朋党于庙堂,土木兴作乎郊野。于是百姓叹怨于道涂,黔首遘逆乎郡县,纲纪陵夷于洛京,胡狄扬尘乎北塞……皇朝中衰之衅,萌兆在兹矣!?

爰及穆宗成皇帝,留心犬马之事,肆意山水之间,怨讟兴于黔首,边防弛乎鄣塞。?

(都云令注曰:)呜呼,以臣观之,光宗溘然登遐,捐弃烝庶,穆皇奉纂,默然垂拱。而门阀世族,玩珪金銮;骄藩强岳,裂土分疆;豪强庄主,侵贫兼弱;鄣塞边亭,弥废寖弛。以光宗之神资,禀旷代之权略,尚能条理中外,承平朝野;俟穆宗之怠倦,逢熹宗之颠覆,遂罹倒悬陆沉,人危披发。?

(皇甫佑注曰:)以上五事,皆言穆宗之时,黔首之困苦也。?

毫无疑问,秦穆宗在其在位后期,大兴土木,浪费民力,这是绝对无可争议的:

五十一:穆宗尝兴土木,属仲夏日烈,颇有劳夫中暍至于死伤。穆宗与中书侍郎综(注曰:冉综,司徒涛之子)语云:“劳夫多有中暍者,今可多遣良医赴之,以备再有此事。”侍郎对曰:“不如罢减劳役,此病自消。”帝颇不悦。

……

五十三:又高隆中,鲁郡某县有破产民为盗,县吏捕之,押送衙堂。令在,问之曰:“何以在此?”贼对曰:“今上屡发役不时(注曰:王者发民为役,不害农时,故往往在冬,至于春夏秋之役,则谓“不时”),田垄荒芜,又水旱迭降,征税寖腾,家中为之破产,无以糊口续命,遂为梁上之事,故而在此也!”令闻之赧然。

……

五十五:穆宗既好兴土木,颇喜宫台,有汉中人齐努,蕴巧思,善工建,穆宗闻其名,征为工部郎。高隆八年,使修望凤台于邺城。努遂穷其奢华,运其妙知,高台重楼,雕栏画柱,金阶玉檐,珍石琉瓦,富丽堂皇之甚,近代以来所未有也。然役夫疲死倒仆者相属,尸骨堆累于侧,其高越乎台阁。既成,帝视台甚悦,称之曰:“此台何其高盛巍壮,若能通天宫!”散骑常侍耿贵在侧,犯颜曰:“万人以此入地府,故此台能通天宫。”帝闻此语颇不乐。(注曰:以上五事,皆言穆宗之时,黔首之困苦也)?

但是,从他“始即位”时,“励精图治”,“欲修政理”,任用“寒门之秀材”,试图抑制门阀的举动来看,秦穆宗似乎并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全然昏庸之主。

事实上,尽管历史给他的人生开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玩笑,但近乎“临危受命”的秦穆宗并没有从一开始就选择放弃与堕落。相反,起初满怀壮志的秦穆宗选择了比他的父亲更为激进的方式,企图给畸形于历史大势(历史大势指古代君主专制与中央集权的不断加强)而早衰的东秦王朝下一剂猛药。然而,据我们所知,历史的进程往往并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意志而发生根本性的改变,因此,秦穆宗的努力最终不得不随着朱詹、杨运的下台而付诸东流了。于是,本就没有预料到会由自己来承担如此大的历史重任的秦穆宗在无可奈何之下,最终选择了自暴自弃与堕落沉沦。随之而来的门阀势力的高涨与北境边防的废弛,将东秦王朝埋葬在了洛阳的大火之中。或许,与秦穆宗的“雄心”一同“日损”的,还有东秦王朝本就不那么强劲的脉搏……

尾注:

1(西秦)杨聆撰,(西秦)都云令注:《前秦书》卷22《冉季传》。

2《前秦书》卷22《冯涤传》。

3《前秦书》卷22《冯涤传》。

4值得玩味的是,冯涤留守成都时,负责辅佐郭孝成,而当郭孝成阴谋反叛之时,冯涤故意不予配合,郭孝成在反叛之后却丝毫不闻曾对其有所侵犯:

帝称尊号,以为司隶校尉。帝东征,涤留守成都,辅佐郭孝成。孝成之阴图二志,涤每觉异,而不敢确然,乃假他事运粮草兵仗于关中。直孝成作逆,粮草兵仗不足,故急于圣王战,败于南郑。帝既都洛,召为司隶校尉。(《前秦书》卷22《冯涤传》)

推其原因,应当是郭孝成也认识到冯涤身上的门阀属性,因此即使不能将其拉拢到自己的阵营之下,也不能与之公开为敌。

5《前秦书》卷22《冯涤传》。

6《前秦书》卷23《郜芝传》。

7分别参见前秦书本传。

8《前秦书》卷24“史臣曰”。

9《前秦书》卷25“史臣曰”。

10参见张仕一:《从东秦后宫看其朝堂政治关系》,2022年7月。

?分别参见前秦书本传。

?《前秦书》卷34《郜觉传》。

?《前秦书》卷34《冉涛传》。

?《前秦书》卷34《邓迢传》。

?《前秦书》卷51中《后妃类中·宣仁邓皇后》。

?《前秦书》卷51中《后妃类中·宣贞冯贵妃》。

?《前秦书》卷7上《光宗本纪上》。

?《前秦书》卷7中《光宗本纪中》。

?《前秦书》卷7下《光宗本纪下》。

?《前秦书》卷63下《职官志下·尚书台》。

?《前秦书》卷63下《职官志下·中书台》。

?《前秦书》卷7中《光宗本纪中》。

?《前秦书》卷29《冉芸传》。

?《前秦书》卷58《佞幸类·柴踪》。

?《前秦书》卷58《佞幸类·冰玉》。

?《前秦书》卷29《冉芸传》。

?《前秦书》卷30《刘布传》。

?《前秦书》卷34《冉涛传》。

?《前秦书》卷58《佞幸类·柴踪》。

?《前秦书》卷58《佞幸类·冰玉》。

?尽管柴踪此时“加侍中”(侍中为二千石),但根据《前秦书·职官志上·内侍》:“秦制,加官者,品级从本官,俸禄曾领其所加之官俸禄三一。”可知,柴踪此时官秩仍从中书通事舍人的“中千石”。计算俸禄的话,此时柴踪的月俸禄为100(中千石)+160\/3(二千石月俸禄的三分之一)=1533石;太守月俸禄为160石。因此,无论是从品秩上看还是从俸禄上看,太守都要高于柴踪目前担任的“中书通事舍人,加侍中”,遑论晋王所言的还是“大郡太守”。

?《前秦书》卷7下《光宗本纪下》。

?《前秦书》卷58“史臣曰”。

?《前秦书》卷8“史臣曰”。

?《前秦书》卷8《穆宗纪》。

?《前秦书》卷8《穆宗纪》。

?《前秦书》卷8《穆宗纪》。

?《前秦书》卷63下《职官志下·工部》。

?《前秦书》卷37“史臣曰”。

?《前秦书》卷37《朱詹传》。

?《前秦书》卷37《杨运传》。

?《前秦书》卷38《冉垕传》。

?《前秦书》卷38《严南传》。

?关于“虞晃案”的本末,可以参见《前秦书》卷8《穆宗纪》、《前秦书》卷37《朱詹传》、《前秦书》卷38《冉垕传》、《前秦书》卷39《冉由传》,笔者在此不赘述,日后若有机会,笔者将再另撰文讨论“虞晃案”的相关问题。

?《前秦书》卷8《穆宗纪》。

?《前秦书》卷8《穆宗纪》。

?《前秦书》卷70《史家志》。

?《前秦书》卷70《史家志》。

?(西秦)沈艺撰,(西秦)皇甫佑注:《东都世言》卷6。

?(西秦)沈艺撰,(西秦)皇甫佑注:《东都世言》卷6。需要注意的是,皇甫佑此处所注中的“五事”指的是《东都世言》第51—55则,但事实上,《东都世言》卷6中第52则之事发生在光宗永弘年间,并非“言穆宗之时,黔首之困苦”,皇甫佑所注此处失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