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想见客吗?”辛檀抬起脸,指尖勾开她领口,吻痕在锁骨下泛着新鲜的红,“就用现在这副模样?”
“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陈望月的眼神像融化的冰,底下涌动着漆黑的湖水,“像条疯狗一样追着人咬的又不是我。”
这样真容毕露的她确实比往常生动得多。
辛檀忽然低笑,伸手给她系病号服的扣子,被几次拍掉手也不急,重新慢条斯理为她理好头发和衣服,再抚平床单褶皱,每一道布纹都要对齐。
半天等不到回复的助理再度敲响门。
辛檀高声道,“让他们进来吧。”
门被推开。
这个时节,陆兰庭还穿双排扣的风衣,笔挺的身形,深蓝色的眼睛,病房头顶的冷光纠缠在他的发间,仿佛在他周身,时间,空间,灰尘颗粒都以不同的形式流转。
目光只落在陈望月身上一眼便移开。
被男人单手抱在胸前的陆静姝捧着和她脑袋一般大小的蛋糕盒,天然卷的棕色鬃发披在肩头,羊绒围巾上还沾着未化的雪花,越发显得整张脸小巧精致到了极点,如同童话绘本封面上的小公主。
“月姐姐!”
陆静姝在陆兰庭怀里用力挣动了几下,男人便将她放下,她扯过哥哥手里的纸袋,踩着小羊皮短靴跑向病床,踮脚将袋里的画框举过头顶,“送——给——你——”
颜料晕染的蓝天草地间,三个手牵手的剪影被夕阳镀上金边。
她短促的喘息声像破损的风箱,却执拗地指着画中那个被一对男女牵着手穿蓬蓬裙的小女孩,“我!”
指着高个男人,“哥哥!”
指着另一个牵她手的女孩,“你!”
被水彩笔涂红的指尖戳到画边缘的猫咪时突然剧烈咳嗽。
陆兰庭单膝跪地替妹妹顺气,“别着急,慢慢说,静姝。”
陆静姝咳喘了好几声才继续指着猫,“暮暮!”
“是我的猫。”陆兰庭笑着摸摸妹妹的头发补充道。
辛檀勾起嘴角,眼底却看不见笑意,“看来静姝的声带恢复得很好。”
“是的,前些天做的手术很成功。之前看过不少医生,都说她声带损伤的程度太高,能恢复到现在这样简直是奇迹。”陆兰庭微笑看向陈望月,“上帝保佑静姝,自然也会保佑望月的。”
辛檀接过画框,那枚订婚戒圈虚虚压在画中男女的脸上,“那就借兰庭哥吉言了,陆家的这份心意,我们……”
“你能别假惺惺了吗?”陈望月猛地抬高音量,“最希望我好不了的不就是你吗?”
辛檀的笑容倏然僵硬,显然没有想到一向极其注重颜面的人会不惜在外人面前发作。
陆兰庭也神色一紧。
“这是怎么了?”陆兰庭转向她,“和小辛吵架了?”
“陆先生不如去问问他。”陈望月嗓音接近嘶哑,“问问看如果我不答应他的求婚,他是不是真的打算停了我爸爸的呼吸机?!”
陆静姝迷茫地眨了眨眼,视线在几个大人之间来回打转。
七岁的她还没能理解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就被一双大手从后蒙住了耳朵。
陆兰庭手掌压上妹妹耳朵,“小辛,望月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在外人面前被捅破一切,辛檀倒没了顾忌,他眼底是毫不掩饰的阴霾,“我们家的私事,就不劳兰庭哥操心了。”
他回避的态度无疑坐实陈望月话语的真伪。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弟弟,我怎么能不操心?”陆兰庭向前半步,大衣里的挺拔身形在距离缩短时形成压迫,“威胁怎么能用在亲近的人身上?小辛,你现在也是当哥哥的人,有什么事不能跟妹妹好好商量?”
话里话外的严厉,俨然一副长辈的模样。
母亲和外祖父陆续去世后,再没有人敢在辛檀面前摆出管教姿态。
辛檀几乎被气笑,他一字一顿说给陆兰庭,更说给陈望月听,“我从来没有把她当做是妹妹,她来瑞斯塔德只有一件事,就是嫁给我。”
床头的杂志砸到他脸上,陈望月脸颊通红,胸膛剧烈起伏,“滚出去!”
陆静姝听不见声音也被吓了一大跳,陆兰庭按住手里胡乱动弹的妹妹,神色越发冷了,“越来越不像话,什么混账话都往外讲!小辛,要是含之阿姨知道你现在这样欺负女孩子,该有多痛心……”
“母亲如果还在世。”辛檀按着擦伤的眼角,冷冷勾唇,“也会希望我早点把婚事定下来。”
他卷起手中杂志,再抬眼时已换上得体微笑,“我和望月的事兰庭哥还是少管为好,毕竟你自己就是一出失败案例不是吗?我可不想听一个被未婚妻悔婚的人对我的选择指指点点。”
室内一时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像是被某种钝物击穿,陆兰庭的手松开。
玻璃窗外风雪呼啸,天花顶的冷光映得陆兰庭面容森然,颈侧青筋微凸。
陆静姝的耳朵终于重见天日,她怯怯地拉一下男人的衣角,想叫哥哥,却在看清他极少见的冷硬脸色时咽了声。
辛檀的手指拨弄着纸页,嘴角挂着嘲弄的笑容,“抱歉,兰庭哥,我不是故意要帮你回顾不愉快的回忆,只是觉得被君仪姐放弃过的你恐怕无法为我提供什么有用的建议。”
话语里的挑衅与他平静的声线形成荒诞对比。
七岁女孩的视线在剑拔弩张的大人们之间来回游移,最后定格在哥哥垂落的右手。
她小心翼翼触碰陆兰庭绷紧的拳峰。
她的哥哥蹲下身吩咐她,“你在这里陪月月姐姐,哥哥有话要到外面跟你辛檀哥哥说。”
陆静姝连连点头,大力抱住陈望月手臂,表示自己有在听话。
“借一步说话?”陆兰庭问。
辛檀看了眼他身后表情漠然的陈望月,点头。
感应灯在两人踏入走廊的瞬间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