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缺旧伤刚愈,又添新伤,令狐咏荇在怪石嶙峋的半山坡上找了一处洞穴,暂且让他在此处养伤,她又寻了些茅草和芦苇竿,铺在地上当床,让卫缺躺在上面,又在一旁升起篝火。
晚上她回到山下镇子上的客栈休息,白天在镇子上买些吃的爬上山带给卫缺。
幸好卫缺身上还有些柳心泄送的创伤药,如此不到十日,身上的外伤渐渐消除,基本捡回一条命,后背虽然没有先前那么疼痛,但是身上的部分经脉淤塞不通,一旦打坐运气就觉得浑身酸痛,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内力,恐怕就要渐渐瓦解。
见卫缺逐渐好转,令狐咏荇也很开心,这一天,她带了一只烧鹅,几个酱肘子和一坛铅浆来到洞内,对他说道:“你杀了那么多人,你说,我是不是也成了你的帮凶。”
卫缺见今日居然有酒,而且饭菜也如此丰盛,知道该是继续上路的时候了,他端起坛子打开闻了闻,笑叹道:“嗯,好酒,好酒。”仰起脖子深饮一口,继续说道:“果然与臬帮的酒味道一样。”说完,又饮。
令狐咏荇嗔道:“哎,你给我留点。”
卫缺放下坛子,抹了抹嘴唇,说道:“今日高兴,令狐姑娘你就让我多喝几口,不知今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尝得了这味道。”
“那你吃点菜,别光喝呀。”令狐咏荇抢过酒坛,就着坛子喝了一口,突然面露难色,仿佛吃了什么污秽之物一般,她强行将那口酒咽下,眼睛顿时充满了泪花,大叫道:“这酒好辣。”
“哈哈哈。”卫缺大笑,“这可是好酒,你得多喝点。”
“好哇,那你喝多少我就喝多少,谁也不许占便宜。”令狐咏荇不甘示弱,仰头又饮一口,喝完,不断地拍着胸脯,大口喘着粗气。
卫缺连忙相劝:“姑娘慢一点,不如剩下的交给我吧。”
“我没事,嘿,这酒果真不错,明日我再给你带几坛。”令狐咏荇摆了摆手,说完拿起身边的一块石头扔向洞穴深处,里面传来清脆的回音。
“令狐姑娘,这顿酒喝完我就要去镇墟派了,姑娘也可下山回家去吧。”
“你的伤好了?”令狐咏荇问道。
“你看。”卫缺拿起更大的石头,也向洞里面扔过去,扑通一声将墙面砸出一个深坑。
令狐咏荇指着那个坑一笑,说道:“看我的。”说完抓起一把石子一颗一颗朝着深坑扔了过去,一边扔一边说:“可是那射金符的内伤怎么办?”
“慢慢再说吧,反正一时半会儿要不了我的命。”
“那你找到贺菁之后,该如何办?”
“我有个同僚叫周誓,他在铅国,我们关系很不错,我打算带着贺菁去投奔他。”卫缺说道。
令狐咏荇扭过头看着卫缺不敢置信:“你不打算回来了?那薛姑娘怎么办。”
“如今我杀了很多名门正派之人,再也无法回头,躲躲藏藏只怕会过的更加艰难,我不想她跟着我背上骂名。”卫缺回道。
“你这样做只会让她更加担心。”令狐咏荇不屑的说了一句,将手里的石子扔完,趴在草席上睡着了。
卫缺端坐在洞前,细细想到昔日誓言,薛银序说过无论何时何地即使天涯海角再也不分开。他觉得自己是个骗人的混蛋,一时胸闷难消,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令狐咏荇酒醒过来,发现卫缺坐在洞口背对着自己,她站起身,走过去拍着卫缺的肩膀说道:“你放心,回去之后我找到薛妹子,替你好好照顾她。走吧,这里不远就是山隐关,沿着山隐关长城一直走,就能绕过南庭草原官道,进入月阴海,这样走比较近,但是却不经过村寨,所以要多备些吃穿。”
二人来到山隐关前,守将石从德一听令狐咏荇是从止水城而来,立刻放行,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说:“岑围老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看在令狐姑娘的面子上我放你出关,但此举已是背叛了朝廷,你可千万不要声张。”
令狐咏荇说道:“你且放心,由我令狐全家作保,不会让你染上麻烦。”说完拿了一包银子塞在石从德手里。
石从德在手中颠了几下,沉甸甸的摇摇头说道:“我收了你的银子,这就成了受贿和包庇的罪名,如果我不收顶多就是失察之罪,令狐姑娘你且见谅...\"
令狐咏荇连忙抢过银子说道:“哦!多谢大人提醒。”
石从德对卫缺说道:“此关左手边沿着长城一直走,没有士兵把守,等你看见荒漠的时候,就离月阴海不远了,赶紧走吧,说不定还能碰见同行的人。”
卫缺可不想在长城上碰见其他人,他连忙告别令狐咏荇,闪身而去。
“都有谁走这条路?”令狐咏荇问道。
“哎呀,最近过关的人实在有点多,不过我都没让他们走长城上面,只是前一天有几个姑娘,也是打探月阴海的路,我看她们可怜兮兮的,神色着急,心有不忍,就让他上到关城上面往那边走去了。”
石从德叹了口气又说:“这里不是边境,用不着这么多士兵看守,但边关那边似乎也不太平,恐怕很快,我就会调往少白关前线。”
“石将军辛苦,若你再见到他,希望还能行个方便。”
“哦?...那是自然,只要我还没被调走,他随时可以从这里入关。”石从德先是一愣,然后才明白过来。
令狐咏荇的意思,是在少白关的时候,石从德却误会其中缘由,她也不便多说,总体上,意思没错就行。
卫缺终于踏上去往镇墟派的路,自从柳心泄带着贺菁不辞而别已有一月有余,再过几日便是新年,不知二人过的如何。
此墙堑独挂山峦之上,宛如巨龙蜿蜒,苍茫大地尽收眼底,从龙镜郡瀚溟彼岸东预关一直向西延伸直达西荒山西幽海海岸,将整个熙同大地,一分为二。此番壮丽,强于浮光塔十倍。
走在万里长城之上,前后竟无一人,卫缺深感逍遥一词最为符合当前心境,若有一匹马,便可驰骋天涯,若是再有美人相伴,侠侣一双仗剑天下,什么打打杀杀、生生死死,通通只是过眼云烟。
他身负两把剑,一把椟情,至于它能否被复原已不重要,因为这是是他沦落天涯的开端;另外一把火醴澄花,是江湖中突然出现的知己,也是他难以释怀的遗憾。
前路漫漫,总要前行,他将剑紧握手上,也将剑种在心中,新的征程已经开始。
胡思乱想间,他自言自语说道:“我是不是已经疯了,忽然觉得杀了那些名门正派之人没有很多的负罪感,也不觉得师傅被害多么令人沮丧,反而是一种解脱一种释然。”
他的想法越来越天马行空,猛地抬起手扇了自己一个嘴巴,让自己清醒一点。
或许是长城的魅力太过热烈,掩盖了渺小的人,他这样想着,不再神游,专心致志地赶路。
一切归于平常,前方的烽火台突然传出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