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龙雪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在凤凰楼约了人,就不同行了,暂且别过,别忘了午时城南枫叶林之约,我等你两个时辰,你若不来,墨山必将你除之而后快。”
陆龙雪说完,骑马而去,消失在长街尽头,卫缺无奈摇了摇头,找人打听“红尘醉”的位置,“红尘醉”在整个浮光郡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没有费很大功夫,卫缺便看到一张红底的金字招牌,上书三个大字:红尘醉,巨大的酒缸在一旁堆放在一起,散发着淡淡酒香,天虽已大亮,挂在楼角的一串串灯笼依然通红的亮着,从七层的楼顶一直垂落到地面。
卫缺上了二楼,在靠近栏杆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拿出一双筷子摆了一个八字形,再将一双筷子横着搭在八字的下面。
“客官,您是今天的第一个客人,送您一壶上好的陈下紫毫,请问您还需要点什么?”
卫缺摇摇头。
“好嘞,您有需要随时叫我,请慢用。”
小二说完转身离去,站在远处看着,直到一拨又一拨客人进来又离去,卫缺依然干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喝,越来越好奇这个人是什么来头,但又不敢冒然上前打扰,端起茶壶走到桌前说道:“呃,客官,我给您添点茶吧,若是您饿了,我们这里有上岐特色的羊肉烩馍您一定喜欢,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吃上一碗,保准您浑身暖和。”
卫缺却很焦急的问道:“小二哥,现在是几时了?”
“客官,午时将要过了,您要是没银子,也没关系,看您的身着打扮,仪表堂堂,定是遇到难处,我给您来上一碗,不需要付钱。”
小二说完,不等卫缺说话便对着身后大喊:“来一大碗羊肉烩馍。”
卫缺连忙拉住小二衣角,问道:“哎,我是来这里找人的,你是否认识一个叫温匀的人,我有万分紧急的事情。”
“温匀?”小二摇摇头,又说道:“不认识,不过温姓在我们这里可是大姓,你问问温府的人或许有着落。”
“我只知道他是个货郎,经常在这里出现。”卫缺说道。
小二见他面漏难色,安抚道:“货郎?客官稍安勿躁,你先填饱肚子,我帮你问问去。”
小二说完飞快地跑了出去,留下卫缺呆呆站在那里,看着桌子上用筷子搭成的记号,莫名的像天边远外的浮光塔。
吃完一份羊肉烩馍,依然没有温匀的消息,店小二也不知去向,午时将过,再不去城南的枫叶林,恐怕要失约于陆龙雪,不如先去赴约,晚些再回这里来等温匀,卫缺打定了主意,向店家打听了城南枫叶林的路径,快步向那里赶去。
走出红尘醉酒楼,未行数十步,卫缺便被一个东西吸引住了目光,停下抬头一看,一只大牌匾赫然写着“凤凰楼”三个大字。
这不是陆龙雪约见人的地方吗?竟然就在红尘醉的斜对面。然而一愣神的功夫,身后传来店小二的声音,“客官留步。”
卫缺兴奋问道:“是有消息了吗?”
“没错,还请客官随我来。”
说着便将卫缺引到方才坐的那张桌子面前,桌旁伫立一个消瘦男子,眉清目秀,举止优雅,肩上跨个老旧的红棕色箱子,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
“小晨子,方才便是这位客官在此落座。”小二说到。
“小晨子?你不是温匀。”卫缺十分疑惑,然而男子温和的拱手说道:“温晨是我原名,客官你也可以叫我温匀,请问你要买什么,各种难寻的新奇玩意儿我这里都有。”
卫缺看了看他身上那个不起眼的箱子摇了摇头,遂将九连药谷求药之事说了个大概。
“原来是这样,可是家妻刚有身孕,只怕行动有些不便。”温匀看着卫缺沮丧的脸安慰道:“我家离这里不远,不如你跟我回去先将具体的情况跟小竹说清楚如何?”
卫缺点点头跟着温匀来到他的宅邸,艾淡竹听完两人描述,拆开卫缺递给他的竹筒看完后说道:“原来是臬帮的巴长让你来的,不过此毒我未曾见过,似乎是出自乘寄派,但又不太像,至于解愈之药,我需要品尝一下带毒之物才可调制,你可否带来。”
“小竹,你刚有身孕,怎么能以身试毒。”温匀焦急的说道。
卫缺说道:“那这万万不可,此事太过凶险,是否还有其他解毒之法?”
“对于无名之毒,以身试毒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如果担心肚中孩儿,不如等到孩子出生之后,再来试毒也是可行的。”艾淡竹笑道。
卫缺知道她这是在说笑,但为了解毒让一孕妇冒如此大的风险他也是决计不能接受的,当下便要决定回九连药谷,陪薛妹同赴黄泉,什么城南枫林之约,什么杀师之仇,背负什么样的恶名通通不重要了,还有那些在故教寺中毒的一干江湖豪杰,只能等着自生自灭。
“叨扰了。”卫缺正要夺门而出,却被温匀追了过来。
“我可以试毒,只要小竹告诉我如何吐纳内息,如何辨别味道,相信这样也是可以的。”温匀和艾淡竹对视一眼,得到了确定的眼神。
“这,温兄大恩大德此生无以为报,如有差遣定当肝脑涂地。”卫缺单膝跪地而道。
温匀连忙拉起身:“唉,不必如此,小竹经常说救死扶伤乃医者平生唯一使命,病人的命就是医者的命,怎能见死不救,你比我年纪稍长,我该称呼你一生仁兄,你就叫我小晨吧。”
“离开九连药谷,我也算半个江湖中人,臬帮巴长老与先师交情匪浅,待我又极好,他的请求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不过这试毒制药的过程一天半会也做不完,不如在此安歇稍等。”艾淡竹拿着卫缺递过来参毒的食物又嗅又闻,眉头紧皱。
“仁兄,离解药制成,为时尚早,一直在这里等的话恐怕也很无聊倦怠,你帮我去晚山寺给我贤弟温渺送一样东西,顺便散散心舒解一下情绪,就算还了我这个人情了。”温匀说毕从箱子里拿出一件物什交给卫缺手中,又叮嘱了几句,叫他天黑之前方可回来,便送出卫缺至街角而去。
晚山寺,原是一座古寺,建于北余世宗年间,世宗陈孝成笃信佛教广建寺院,于城南小香山上敕建佛塔,登塔而望可见城池一隅,天晴之时甚至能见浮光之辉,一南一北两处均有高塔镇守此城,后经两百余年寺院逐渐凋零,最终被红祝教教主石蓝悠之命一把火焚毁,烧的只剩下半座佛塔。
上歧保卫战胜利之后训孝文帝敕命重修晚山寺,现在的晚山寺已经没有一个僧人,而是作为抒浪台的一部分,禁止闲杂人等进入,甚至一条狗都不放进来,于是人迹罕至,同样是位于城南,凤天门之外和晚山寺之间,夹杂着大片树林,树林较为稀疏,穿插着大量大大小小的石碑,各个朝代的各种文体混淆不清,闲情散墨、佛教经刻、歌赋诗颂,应有尽有,有些残缺不全,有些不知是哪朝那代的篆体,甚至有些碑身断了半截随意栽倒在地上,有些大半截已经被落叶沙石掩埋,有些歪七扭八,甚至沾满了鸟粪,仿佛不曾有人来过,也无人关心它们。
走进其中,如没头的蝇虫到处乱撞,卫缺很快便迷了路,他仿佛觉得陆龙雪在逗自己,但他为什么要赴约呢,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万一对面集结了许多人来捉拿自己,即便能逃脱也难以走出这片碑林。
陆龙雪她到底有何目的,她似乎没有理由这样对待一个被朝廷通缉的犯人,难道她真的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出谁是真正的凶手,可是无论如何,她这个墨山大弟子的身份实在太诱人,给她面子就等于给张采荷面子,张采荷虽已不是皇室身份,但他是老皇帝的亲妹妹,当今圣上的亲姑姑,若能得此人支持,全江湖都得细细斟酌那起凶杀案。
胡思乱想之际,脚下的路已经铺满了红枫落叶,不觉间他已经深处枫林中。
这血一般的颜色,要么让人气脉喷张,要么让人悲切胆寒。
红叶于晴空,展开激烈争夺,是战斗前的预兆。
卫缺想抬头看看这晴空是否被枫叶染红,但脖子立马在半仰之间僵住了,那不是被枫叶染红的天,而是一把利剑悬在头顶,顷刻就要当空穿过头颅。
甚至来不及倒吸一口凉气,只能尽最大的气力压低身子,双腿蜷曲下来跪在地上,后背已经紧贴着地面,再也退无可退,唯一躲过这把剑的办法就是尽量侧起身让那把剑扎得不要那么准。
只听到一声闷响,利剑插进地面,卫缺觉得腋窝微凉,却没有传来痛感,看来有些幸运,避开了剑锋,稍微稳了下神情,看清利剑那一头的主人是和陆龙雪一样身着打扮的女子,但是没有头裹面纱和斗笠,能立马辨识出那张脸并不是陆龙雪,而且面色中黄,嘴唇干裂,一股水土不服的样子。
果然是喊帮手来捉自己,卫缺心中有些后悔,不该相信江湖上的任何人,甚至是墨山这种显赫名门,看人还是不能完全尊崇内心,必须细水长流才行。
一招未中,那墨山女弟子不知如何是好,抽起剑站立一旁,卫缺却不等他想好如何继续,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想抢过那把剑,那女弟子虽然反应迟缓,手劲儿倒是不小,一时间你来我往,较劲之中利剑未有归属,卫缺一着急,用力向身后拉去,随后反身右肩用力前顶,女弟子整个人被撞的双手立马就泄了气,眼看着那把剑被卫缺夺了过去。便破口大骂道:“你这贼子,好不讲理,快把剑还我,不然要你好看。”
“怎么就你一个人,陆龙雪呢?你这身手就想要捉我,我还以为你们墨山个个都是剑术高手呢,看来也不过如此。”卫缺怒道。
“哼,就凭你也配称呼我们大师姐的名讳,在下剑术不精确实辱没了墨山的威名,但墨山之中,我的剑术最末,大师姐的剑术比我好的多,你肯定不是她的对手。”
“你们老大老幺,陆龙雪、欧阳紫栎我都见过,你是哪位?费葇荑?丁疏棉还是银遐雩?他们人呢,都出来吧。”卫缺说道。一边这么说一边观察四周,想确认对方到底来了多少人,至于对方是哪位弟子倒也不重要。
在他的认知中,陆龙雪当属武功最佳之人,费葇荑江湖踪迹已失,不清楚她的武功高低,而银遐雩听说智力仅仅相当于四五岁孩童,需时常有人照顾,故整日呆在张采荷身边寸步不离,此人不是丁疏棉就是费葇荑,顶多加一个武功稍强的陆龙雪,大概勉强可以应付,除非张采荷也在此。
“你也配我们五人同时出手?”女弟子依然骄横,被夺去了利剑也视若无睹。
“既然如此那就过来抓我吧,我就在这里。”卫缺回道。
“你......”